夜幕降临,局长办公室还亮着灯。
这些年局长都是异地任用的,杨局也是外地人。
他的二儿子在滨江上高二,正是学习最紧张的时候,他爱人要在滨江看着孩子,工作没调过来,加之局里宿舍紧张,一直住在办公室。
机关宿舍就在公安局边上,王主任吃完饭没什么事,溜达了一圈回到局里,陪局长抽烟聊天。
“杨局,上午路过刑侦队,无意中听到徐三野给吴仁广打电话,他好像要跟刑侦队借人,还打算把刑侦队的照相机借去用几天。”
徐三野是颗定时炸弹,有关徐三野的情况要及时汇报。
王主任不是在小报告,只是担心徐三野又惹事。
并且一个早就调离刑侦队的人,居然绕过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跟刑侦队借人,这么做不合规矩。
杨局放下茶杯,抬头道:“这事我知道。”
王主任下意识问:“你知道?”
“吴仁广向老陈请示汇报了,老陈中午告诉我的。他本来想让吴仁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是我让他们答应徐三野的。”
“杨局,你这不是在纵容徐三野么!”
“徐三野当然不能惯着,主要是他想打击票贩子。”
“打击票贩子?”
“就是在白龙港倒卖船票的那些黄牛。”
“那不是归滨江港公安局管吗?”
“滨江港公安局的白龙港派出所管不住,徐三野想管就让他去管。”
徐三野这些年给局里惹了那么多麻烦,杨局都因为他被县领导叫去批评了一顿。
王主任实在想不通杨局为何会支持徐三野,不解地问:“杨局,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想管你就让他管?”
杨局比王主任更想让徐三野滚蛋,但想撤徐三野的职不容易,想把徐三野调离更难,况且此一时彼一时。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物价飞涨,听说东海已经回到了票证时代,不管买什么都要票。上级要求我们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维护社会主义市场秩序,你说我们能打击谁?”
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尤其这两年,是个单位都在开公司。
据说一些部委在短短的五个月内,就开办各类公司两万多家,大部分是以物资倒卖为主的“官倒”皮包公司。
利用权力,将国家定价的生产资料平价调出,然后投入市场,转手高价卖出。
前几天有一个新闻,说江城一个单位的一千吨钢材被炒卖了一百二十九次,价格涨了三倍!
都只是合同上的交易,事实上钢材一直都储藏在仓库。
而参与这件事的八十个部门,都是拥有专营权的物资交易中心等流通部门。
具体到陵海也一样,买什么都需要条子。
正因为如此,中央才下决心“价格闯关”,整治“官倒”乱象,切掉“老鼠尾巴”。
然而事与愿违,随着价格放开,迎面而来竟是全面失控的可怕趋势,各地物价如脱缰野马般撒蹄乱窜……
再想到大哥家盖房子没砖头,有钱都买不到,只能人托人去求相关的干部,王主任苦笑道:“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思考啊。”
“倒卖船票也是投机倒把,群众意见很大,黄牛把一块多钱的船票炒卖到十五块,前几天都上《滨江日报》了,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应该支持他。”
“这倒是,倒卖船票也是投机倒把。”
有背景有来头的没法儿打,只能打击打击那些黄牛。
王主任觉得有些讽刺,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件事:“杨局,交通局的老葛今天一早给我打电话,问我们把那个咸鱼安排去了哪儿。”
交通局是很牛,在县里其地位仅次于财政局,但公安局的人事安排什么时候轮到交通局管了……
杨局觉得很奇怪,点上烟问:“他问这个做什么。”
“我刚开始也是一头雾水,后来托人打听了下,才知道这事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
这件事太敏感,王主任有些后悔提这些。可话都说出来了,不能只说一半。
他犹豫一下,低声道:“县委办姜副主任的女儿也是今年毕业的,上的中师,照理说应该分配到教育局,然后按规定安排到乡镇教书,结果分配去了交通局,已经在交通局上了一个多月班。”
杨局愣了愣,下意识问:“咸鱼应该分配到交通局,结果交通局的岗位被人家给挤占了。”
“应该是。”
“咸鱼知不知道。”
“到底会分配到哪个单位,在学校里他就应该知道。”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去找人?”
“没有。”
“还真是个老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