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菊是他阿妹最好的朋友,如果牛菊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最好是找姣姣儿过来安慰安慰。
说着,齐漳就打算转头去屋子里寻盛姣姣。
衣角却是被牛菊从背后拉住。
齐漳不敢动了,他微微回头,刚想说话,就见一个娘子从灶屋出来。
灶屋里灯火通明, 娘子站在屋檐下,只看见齐漳立在一株冒了绿芽的树下,她笑着同齐漳打了声招呼,
“齐营长,怎么站在这儿?”
齐漳站直了,挡住背后的牛菊, 一脸正经严肃的说道:
“出来走走。”
他的背后, 牛菊抽噎了一下,将额头贴在了齐漳的脊背上, 默默的流着眼泪。
本来她都已经想好了,男人没有赚钱重要,从此往后,牛菊要做一个富有而强大的姑娘。
但是就在今晚,在此时此刻,牛菊站在自己喜欢的人背后,忍不住就脆弱的哭了起来。
原来再怎么能干,再怎么能赚钱,在阿娘的眼里,始终抵不过嫁人吗?
那她的价值就是嫁人吗?
可如果她的价值只是嫁人的话,那为什么不能让她自由的选择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哦,她忘记了,齐漳根本不喜欢她。
对面灶屋下的娘子,显然是个话唠,她笑看着树下的齐漳, 拉开了长谈的架势,
“齐营长与谭翼长是发小,怎么如今谭翼长马上就要纳征了, 齐营长却还没说亲?是不是你们家老太太把你给忘了?”
齐漳听了只能笑着不说话,他原本遮住牛菊,只是为了保全牛菊的名声,生怕他们两个单独站在院子里说话,会让村子里的那些婆婆妈妈们看见了误会。
可现在这娘子摆开了长谈的架势,齐漳愈发不能够让开了。
结果,他就察觉到了牛菊将额头靠在他的脊背上,并且,细碎轻微的抽噎,代表着牛菊在哭。
她在哭?
齐漳微微抬头看了下天上皎洁的月亮,心里头疑惑了,在他的印象中,牛菊是个扎实能干抗压强又贤惠的姑娘。
她与姣姣儿完全是两种人,姣姣儿被齐家浇灌着,从小就生在蜜糖里,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要是让她辛劳一丁点儿,仿佛就是天大的罪过般。
牛菊则完全相反,在齐漳的记忆中,牛菊根本就没有脆弱的时候。
或者说, 齐漳从来就没看见过牛菊哭。
他的脚宛若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挡着她,不让她的脆弱被任何人瞧见。
又听灶屋前的娘子笑问他,
“齐营长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给我说说,我去给你牵个线,挣份媒人钱。”
显然,这位娘子是真有这个牵线搭桥的意思,现在莫说跳马湖附近三座村子的适龄姑娘,都想嫁给齐漳,就连南集附近的姑娘,也都想嫁给齐漳。
若是真能给齐漳牵线搭桥成功,想来这份媒人钱应是不少的。
齐漳原不予理会,却听这位娘子越说越是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从她的表姑家的女儿,说到了她的娘家的隔壁家的女儿,齐漳便是拱手道:
“某暂时还没有说亲的打算,但......若一定是要说份亲事,某觉得,菊娘不错。”
他其实同谭戟是一样的想法,战场上生死无常,不必拖累一个无辜的姑娘。
但对方一直说一直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着娶别人,还不如娶牛菊。
这是实话。
虽然相比较之下,他对牛菊也不是男人对女人那样的喜欢,也有可能,牛菊本人并看不上他这样朝不保夕的武将。
对面的娘子讪讪的说了几句就走了,齐漳确定没有人再看他之后,这才微微偏了头,对身后的牛菊轻声道:
“已经走了。”
牛菊吸着鼻子,脸颊微红,低着头站直了自己,低声说道:
“对不起。”
“无妨,需要我去找姣姣儿吗?”
他觉得这时候牛菊需要盛姣姣。
牛菊却是摇摇头,咬着嘴唇道:
“没事的,我该回家了,我明天还要早起种地呢。”
说完,她转身飞快的走了。
留下齐漳一人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实在担心牛菊的状态,他决定跟上去。
在牛菊身后跟了一路,齐漳发现牛菊的确是回了家,牛家很安静,牛娘子似乎回娘家了,牛元一人在家。
牛菊进去之后,牛元不久就背上背篓去了水泊边挖野菜。
齐漳在牛家外面站了半夜,落了一肩的露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回了自己家。
又不放心,天还未亮,齐漳便站在盛姣姣的窗子外面,手指轻敲窗子,道:
“姣姣儿,姣姣儿,你起来,去看看菊娘。”
盛姣姣从没有这么早被闹起床过,她本不欲理会齐漳,迷糊间,又听齐漳说牛菊可能出事了,她一下就从床上竖了起来。
出事?出了什么事?
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盛姣姣洗漱换衣出了门。
她匆匆赶到牛菊家里去的时候,牛菊却已经出了门去水泊种地。
齐漳昨日休沐,今日一早就要赶回军营,郡北的仗还在打,他没法擅离职守。
于是盛姣姣也没得个人商量,便牵了家里的驴子,也去了水泊。
牛元在水泊边的地上挖了一夜的野菜,见牛菊天没亮就赶了过来,他几次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作为父亲,牛元非常的木讷,他同这个女儿说的最多话,就是“吃饭”、“好好干活儿”......除此之外,想要他说再多的,关于内心深处的露白,牛元说不出。
牛菊也没有问,甚至根本就没问阿娘为什么回娘家了。
父女两个就如同两头牛般,默默的摘着野菜。
因而见盛姣姣骑着毛驴从远处踢踏而来,牛元忍不住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