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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运蹉命硬”(十)

十、

侯富車急忙从邢叔叔衣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是一本崭新的日记本。他反复在日记本里翻找,只在一页彩色插画上,找到钢笔写的三个字——易海河,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笔迹。

邢叔叔死后,保姆一家对侯富車越来越冷淡,当面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四处嚼舌头。“侯家九少爷专克有能耐的男人!”的神卦,在小小的县城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推出此卦的道士家是门庭若市,香火旺的三里开外都熏得睁不开眼。孩子淘气大人治不了,只要嚷一声:“不听话侯老九来了!”孩子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当铺老板娘更是整日提心吊胆,大儿子眼看学业有成,望其回乡子承父业,若留着九少爷共事,还不早晚被他克死!遂找借口,并多付给侯富車半年的工钱,打发他走人……。

很快在小小的县城,侯富車已成人人避之若浼的瘟神,再次背井离乡已成他的不二选择。邢叔叔临终前的嘱托,也促使他必须返回天津。

扈仁拽着侯富車并肩沿着路边便道说着话前行,侯富車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大对劲儿。沿街那些店铺的老板伙计们,平时见到富九爷都是大大咧咧地跟他打招呼,很随便,感觉就像相邻几十年的老街坊。可今天,同是这些老相识,那打招呼的亲热劲儿,却明显不如往日,似乎恭敬了许多,有的堆起笑脸颔首抱拳,从嗓子根儿里憋出一句微弱地问候:九爷您早!有的索性假装忙活,视而不见。

侯富車心里嘀咕:这是怎么啦?怎么都生番了?往日那些热乎劲儿都上哪儿去啦?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装束,还是那套长袍,还是那件马褂,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呀?平日里这些小店铺发生与顾客争执,或邻里之间产生摩擦,只要侯富車坐中调停,定能握手言和皆大欢喜。店家若被小混混骚扰,遭恶霸敲诈,只要富九爷肯出面,定能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这天际混沌、地界蒙哄的法租界,就如同一个大杂货铺子,侯富車就是这杂货铺里的万金油。无论新客还是老茬儿,倍儿受过往行人青睐,抹上一点儿,甭管他能不能治根儿,至少当时能感觉舒坦许多。灵气儿和杂学怪招以及能言善辩,自然是侯富車立足的内在因素,更主要的是他借力得当。在法租界地面儿上混的,谁不知他背后有两大靠山,一座便是以富大奶奶为代表的前朝官宦,八旗遗少。侯富車不图他们的钱,也不图他们出力,只图他们那一群云山雾罩的嘴,稳稳地坐实了侯富車的贵族身份。另一座则是青帮大佬——荣稼卿。六七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婴儿变成放牛娃,江湖上更是风云叵测。当侯富車信心满满地回到天津时,卿爷已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幸好虎死威犹在,只要在天津地面上混的,仍然对这位老前辈敬畏三分。因此他就巧妙地运用卿爷的余威,狐假虎威地混迹在法租界,地面上有卿爷的名号罩着,侯富車很快就混的人熟鬼亲、左右逢源,被爱取外号的天津人尊称为;富九爷。一个耍横玩儿命没胆量,耍人儿耍赖嫌丢人的侯富車,就这样摇身一变,竟然也成了“爷”!可是冥冥中他总觉得还缺一把力,那就是,要想成事,离不开白道相衬。此时他扭头打量了一番身旁的扈仁,他正掐着侯富車的一只胳膊往前拽,难怪今天的街坊们对他另眼相看呀?原来大伙又把他当贼了!扈仁到底想干什么,侯富車心里没底,在大庭广众面前,被一个巡捕掐着,总会让人往歪里想,遂先入为主地扯开嗓子嚷道:“哎……!我说你这扈捕头,你请我喝茶,在前面带路就是喽!你这么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啊!”

经侯富車这一嚷嚷,扈仁才注意到街道两旁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诧异地望着他俩,也觉得有些不妥。遂撒开侯富車的胳膊,陪着尴尬的笑脸道:“我这不是怕您不给面子嘛!”

“嗨!当官儿的还不打请客的呢!你这么大个捕头请我喝茶,我凭什么不给你面子呀?”侯富車依然扯着嗓门儿嚷嚷:“你要是天天请,我一天也不落下。”

扈仁这个闹心呀!心想;你是恨不能将土地爷也给嚷出来,做你的见证人吧?这猴子老毛病还是没改,没辙,只好陪着笑脸道:“我请,天天请。”

侯富車用余光扫视了一遍街坊们,整了整被扈仁扽歪了的衣襟衣领,“噗”地一声甩开折扇,潇洒地在扈仁面前一摊,用京剧中的韵白道:“前面带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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