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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运蹉命硬”(二)

二、

含辛茹苦三四年,把宝全压在儿子身上的富大奶奶,万万没想到会是如今这番光景。他(她)们这帮前朝遗老遗少、遗孀遗臣,不在民国政府豢养的花名册之内。先人留给富大奶奶的家当,供她颐养天年也没太大问题。可如今拖着个食量如牛、顽皮如猴,能吃能喝能折腾的“酱油罐”。看不见前程不说,还不知道长大后是一块什么材料?倒不如趁早把这个包袱甩还给侯家。她算计停当,便来到侯家老宅,可没曾想,昔日辉煌的宅院,已成断壁残垣、颓废萧条。幸好昔日的保姆一家还住在这断壁残垣之中。富大奶奶从保姆口中得知;小九旺命中带克,专克强旺男人。就在九少爷被送人后不久,侯母像躲瘟神似地,带着楼梯似的几个子女,逃得无影无踪。

这一消息对富大奶奶简直就是五雷轰顶,她也顾不上显赫的家族背景了,泼妇骂街般地揪着富車耳朵,当街狂吼:“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亲爹不算,又克死我家贝勒爷。还把皇上克下龙椅!”“养儿不如养猪!”“能吃不能干,草包虚大汉!”。什么损话、脏话、缺德话都能从这位贵族大奶奶口中蹦出。

好心的邻居,把被赶出家门的富車送进了修女院。好在老道卦辞有云:此娃天资聪颖、兴趣广泛、学精技湛、追求崇高……。在“修女院法汉学校”读小学时,富車就出类拔萃,连跳两级。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法汉中学校”,由修女院资助成为一名中学生。

“命中带克”一说,一直是侯富車的一个心结,将信将疑。随着一年年长大,就越发想探明究竟,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找到生母,弄清楚抛弃他的真正原因。

侯富車迈着四方步,摇着折扇,搓着保定铁球,优哉游哉地闲逛在喧闹的马路旁便道上。突然有人从身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掌,猛一扭头,见拍他的是一个法租界巡捕,吓得两腿一软,还没缓过神来,巡捕一把攥住侯富車的胳膊,绷着严肃的脸,神气十足地:“嘿!猴子扇扇子——学人样啊。”

忽听有人叫出“猴子”,侯富車不禁心头一楞,只有小时候的同学,才管他叫“猴子”。此时莫非遇上同学了不成?他狐疑地望着面前这个人,快速地翻阅着脑子里的记事簿,想从里搜寻出此人……。

此人身材瘦溜高挑,比侯富車高出小半头。穿一套凡立丁面料的法国巡捕制服,制服倒是板正整洁,只是穿在他身上,就感觉里面好像空荡荡的,没有丝毫骨质肉感。一双锃光嘛亮的皮鞋,能清晰地照见自己的眉毛。两条裤腿儿熨的如刀锋一般,刀尖直指俩鼻眼儿。腰间的武装皮带,系在制服外面,警棍、警笛、手铐、匕首、水壶等物件,坠在藤条一般的腰间,真让人担心那根藤条会折了。头上扣一顶直上直下的圆筒黑色毡帽,圆筒的上半部画了几圈黄色杠杠,不主意还以为是把暖壶套(注:给茶壶保暖的用具)扣头上了。黑色帽檐下一双凹陷的大眼睛,被一条挺直的鼻梁隔开,配在一张黄色皮肤的脸蛋上,随便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纯种国货。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俩嘴角使劲下咧着,俩眼珠子使劲的瞪着,做出一副威严的表情。可这表情在侯富車看来,活像下油锅前还在捯气儿的荷包鲤鱼。

“哼哼,我逮了你七年,今天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来人这一提示,侯富車脑子里的记事簿便快速地翻篇到七年前查找,忽然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他?

侯富車读初二那年,学校搬进了一所新建的校址,老师和学生们都很开心,原以为可以在安装了暖气的新教室里,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季。可是,刚开课没几天,很多大学生和市民,把学校连同临近的教堂、医院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天津发生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人们拉着横幅,手持三角小旗群情激昂。口号声、呐喊声,此起彼伏。“誓死力争,还我青岛”、“收回山东权利”、“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废除二十一条”、“抵制日货”、“宁肯玉碎,勿为瓦全”、“外争主权,内除国贼”、“抵制外国货!”、“中国货不买外国人!”

工厂罢工、停电停水,学校罢课、商户罢市,甚至大批商户撤离租界,搬往华界谋生。垃圾遍地,脏乱不堪,枯叶、沙砾与生活垃圾裹挟在一起,被凛冽的北风吹得漫天飞舞,一片凄凉萧瑟,整个法租界俨然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法国人的日常生活已难以维系,连吃饭都成了问题,纷纷挤进修女院“避难”。

大罢工持续了两个多月,仍然没有复工的迹象,原本僧多粥少的修女院,日渐人心浮躁啼饥号寒,看来这“绅士”风度,也只是吃饱了肚子才能装酷。院长是一筹莫展,绞尽脑汁后想出一招,把院里收养的孤儿,送给华人收养,以减少一些吃饭的嘴。

侯富車小小年纪,曾被抛弃过两回,如今已是一名中学生,有了自己的人格操守,再也不想寄人篱下、任人摆布。趁人不注意,偷偷地躲进马厩。困了,柔软的草垛就是他的卧榻。饿了,爬进马料间,顺一些喂马的黄豆,搁在瓦片儿上,下面架起柴火一烤,既营养又顶饱。

这天,他蹲在屋后的阳沟处,正兴致勃勃地将烤熟的黄豆往布兜里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小偷!”。侯富車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快速地将布兜塞进怀里,想起身逃跑,可是肩膀被那人摁住,吓得两腿如筛糠一般,哆哆嗦嗦的根本就站不起来。那人揪住他的衣领,呵斥道:“你在这干什么?”

听这人嗓音厚重,喷出一股气息,带着浓烈的法国香水味儿,直冲自己的头顶。侯富車心中发慌,使劲地搂着怀里的烤黄豆,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在……拉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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