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余宅。
雪小了。
仅剩零星几片,从白惨惨的天上纷扬落下。
但徐从却感觉天冷了不止一筹。
许是肩胛上落了雪,雪受了屋内的热气,消融化成了雪水,渗入了衣服的内衬。
他认为应是如此,冷风似刀一样的刮着肩上的余肉。
“不应该这么早回来的。”
徐从感受到了如柳絮的白花被风儿席卷,挨个拍打在他的脸上,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站在车站等候的舞女。
街上的行人不怎么多。
下雪的天气,都猫在家里烧炕取暖,罕有出来的。
舞女穿着单薄的红裙,瑟缩着脖颈,灵动的眼在四处张望,在等着人力车。她努力的耸着双肩,试图将白净的肉藏在衣物中。
露出的肉已经够多了。
徐从恶意想着。
他没去过国内的娼馆,但去东洋后,不免和几个同学一同去了京都的置屋町取乐。这舞女和艺伎区别不大,只是没擦练白粉,裹着厚厚的和服罢了。
忽的。
起了一道劲风。
临街的屋瓦瞬间啪嗒啪嗒的乱响,长在石缝、砖缝枯黄的秋草被抽了出来,与落在地面的时报、枯枝一同卷在一起,四处乱卷,时而被扯上了空,时而被踩在了脚底。
徐从打了一个哆嗦。
他选择和舞女一同躲到了车站——巷角的拐道口。
劣质香粉的气息充盈了他的鼻翼,他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只是暗自屏住了呼吸,不打算让外界的一丝气息钻入体内。
外面的风愈来愈大。
连光亮也被其席卷,变得昏黑一片。
徐从与舞女共缩一处,却也不好再无视。这里是绝佳的避风港,不必担忧被寒风冷出伤病。他与舞女贴近的身体,能清楚的感知到舞女略带冰冷而又温暖的柔嫩肌肤,以及暗藏在肌肤下的心脏律动。
他探出脑袋,看向车站前沿,想要离开这个是非地。
在东洋鬼混还行,回到家乡,得适当的收拢自己的形象,一旦有任何的不雅举动,奇装异服的自己,隔日便会成为乡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隅地说是车站,其实只是布店檐廊下一块高出青石板路的阶台。只是因在灰色墙面上钉着一张刘氏车行的广告单,所以约定俗成的成了等候人力车的地方。
“先生,你的帽子……”
这时,一声轻响在徐从耳边炸开。
紧接着。
他头顶的帽子倏然悬空,冷风吹走了发隙积攒的余温。
徐从下意识的连忙用手压住自己的帽檐,固定好帽子,然后将探出巷角的身子往后回抽,并抬起头,微挺起腰背,看向声音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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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女脸上挂着笑容,很温和的模样,在看到他回头探视的目光时,轻轻点了点脑袋,身子向后退了一些,给他让出身位。
暮色愈沉,刚入午间不久,就有深夜的趋势。
“先生是……留学回来的?”
沉寂片刻,舞女打破了静谧、压抑的气氛,她从上到下扫了一眼徐行的装束,开口问道。
“是的。”
徐从轻咳一声,简短回道。
回完后后,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冷澹,忽视旁人的感受,于是又点了点头,补了一句,“刚从东洋回来,是去东洋留学的学生……”
他陈述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添了句,“你呢?”
沦落成为下九流的舞女,这是他亲眼目睹的,一个舞女,说出的经历大多也是悲惨离奇的,不会有什么好话。
然而他总不能用冷澹回复以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