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庆收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更确切地说,是狼狈地逃回来了。见到父亲,他甚至开不了口,连声“爸”都不好意思叫。
宋金泉过来催促:“老谢,我把桌子摆好啦,咱们几点喝酒?”
可是看到院子里的景象,他也呆了。还没喝酒呢,这就醉了?出现幻觉了?远在南方的谢庆收怎么回来了呢?
“庆收?”宋金泉不把自己当外人,走进院里,亲切地打了声招呼:“你回来过年呐?”
谢宏轩感觉不太妙,儿子肯定是有事才这样悄悄回来的。他心烦意乱,对宋金泉的寒暄也感到烦躁。他将好朋友推了出去,顺便把大门给关上了:“改天再找你喝酒,今天我先跟我儿子喝!”
宋金泉还想看热闹,被推了出来,十分不悦:“哼!七老八十了,还是不把我当朋友!今天不告诉我,明天我肯定就知道了!”
谢颖跟在爷爷身边,害羞地咬着手指头。在印象中,二叔只回来过一次,还是在她刚上小学的时候,那时的冲哥哥也很小。一晃几年过去了,他们都长大了,谢颖也有点小姑娘的样子了。她主动跟二叔一家打了招呼,二叔招呼她过去,可她拽着爷爷的衣襟,不肯走向前去。
大门又被打开了,这次是谢颖的姑姑谢庆云回来了。她抱怨父亲早早关了门,害得她一手推车,一手开门。可是一进家门,她也变成一座石像了。
“二哥?二嫂?小冲?”谢庆云挨个叫了一遍,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没有出现幻觉吧?”
“没有。”谢庆收抬不起头来,推了儿子一把:“快叫姑姑!”
谢冲冷着一张脸,谁也不肯叫,坐在堂屋正门口的台阶上,很认真地生闷气。谢颖原本就跟这个堂哥不熟悉,现在他冷冰冰的,她就更不敢接近了。
“爸,俺们一家回来了。”说话的是王吉英,谢庆收的妻子。她频频给丈夫使眼色,让他说几句,可谢庆收垂头丧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吉英便替他说了下去:“爸,实不相瞒,俺们一家的确没有地方能去了。”
谢宏轩眼前发黑,就在半个月前,还信誓旦旦要给自己买楼房的二儿子,这么快就成了穷光蛋?
“工厂起火了。”王吉英继续说道:“烧得什么都不剩,积攒了十年的家业全都烧光了。”
谢宏轩一个趔趄,幸亏有女儿和孙女在左右搀扶,他才没有倒下去。他稳了稳神,可声音还是发飘:“没有出人命吧?”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没有烧死人。”王吉英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不过,有不少人受伤了,还有五六个是重伤,现在还住在医院里面。”
谢宏轩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口袋,他时常把钱放在那里。他敏锐地察觉到,儿子需要一大笔钱。
谢庆收点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他的愁容越发地沧桑。冯玉珍在屋里喊道:“我做好饭了,你们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屋来说吧!”
谢庆收也喊道:“我正准备走呢!不进去了!”
“你敢!”王吉英一瞪眼睛,谢庆收立刻低下了头,耷拉着肩膀不说话。
“走?不是说都烧光了吗?你还能去哪儿?”谢宏轩闷声说道:“有什么话,我们去屋里商量,太冷了,别冻坏了孩子。”
“不,我真的准备走。”谢庆收斗胆说道:“我都计划好了,去东南亚,去淘金!只要我舍得卖命,过个三五年,我就能还清欠的钱。”
“既然你都想好出路了,咋还回来了?”想起二儿子以前浪荡的经历,谢宏轩的怒气一波波翻涌,语调节节升高:“你以前不就说吗?来城这小地方,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了。”王吉英眼神发狠,紧盯着丈夫:“如果他敢走,我就砍了他;如果我砍不到他,那我就自己抹脖子。”
……
谢宏轩浑身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