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卿带着姜敬离开了,像是牵着一条乖巧的大狗。
姜敬的出现带给颜若卿的不仅是可怕的危机,还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那早已浸透了欲望的罪恶之花舒展着遍布毒刺的枝叶,迫不及待地绽放在黑暗的泥潭里。
对于颜若卿来说,一门心思把她当做妈妈而十分温驯顺从的姜敬是一把很好的刀,身怀利刃时,隐藏很久的阴暗心思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时的颜若卿已经二十五岁了,短暂的芭蕾舞演员生涯已然走过大半,却仍旧徘回在主演的大门之外,总是难以迈出那一步。
在走出颓废之后,颜若卿用比以往更加严格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每天早出晚归的艰苦训练,哪怕生病也不肯放弃练习,偏执地节食和锻炼以追求“完美”的形体……她的生命中几乎只剩下了跳舞,别无其他。
在付出了太多之后,她无法容忍自己停下逐梦的脚步。那梦想就是她活着的动力,为此她可以舍弃一切。
她不甘心一直作为陪衬的绿叶,做梦都想作为舞台上最耀眼的那颗星辰,成为众人目光中的焦点,让人们为她欢呼。
但是,明明不缺少天分和努力,明明早已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她却一年又一年地蹉跎着,屡屡败在技艺之外的因素上。
芭蕾舞是一种及其考验技术和能力的艺术,一切靠实力说话,这的确没错。一些动作有的人完不成或是完成得不好,哪怕再有后台和关系也不行。但是,当两个演员的技艺差不多或是差距不大时,其他因素便成为了举足轻重的要素。
很遗憾,当时的非市芭蕾舞团也没能免俗。在这里,很多演员都是出自舞蹈世家或是富有的家庭,有着复杂的人情关系网。与之相比,颜若卿哪怕再努力再长袖善舞,也终究势单力孤。
因此,颜若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跟自己差不多的、比自己差一点的人走在了自己前面,一颗心被一次次冷透。在这种情况下,除非她能突然开窍,展现出超越其他竞争者的绝佳资质,一枝独秀脱颖而出,否则就只能期盼哪一年的竞争者在各方面弱于她。但那要再等几年呢?
今年的年度考核已经很近了,而这一次依旧有一个基本内定会晋升的人,也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颜若卿很高兴自己在这时候遇见了姜敬,她的眼睛中闪烁着的是贪婪和野心。
“姜敬,你的目标叫做杨悦,是非市芭蕾舞团的一位独舞演员。这是她的照片。”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颜若卿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姜敬,用柔和带着哄劝的语气说道。
“我要你送她新生。”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敬的眼睛,神色严厉又带着点惹人怜惜的哀求。
大个子的姜敬并着脚耸着肩站在颜若卿对面,看上去十分乖巧。他语气兴奋地说道:“好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妈妈!”像极了一个像在家长面前表现自己的孩子。
余晖探头探脑地凑到两人跟前,探过脑袋瞅了眼那张照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咦?这不是妈妈的那个同事吗?】小鬼瞪圆了眼睛,他认出了这个人。
在第一层梦魔中,他们跟这个叫做杨悦的女人有过交流。只不过,那里的杨悦并不是芭蕾舞演员,而是在芭蕾舞团里从事人事管理工作。被杀的人也不是她,而是杨悦的母亲杨玲菲,那个五十多岁的芭蕾舞教练。
“杨悦的身份显然是颜若卿为了误导我们而塑造的假象,但死的人应当确实不是她。”余晖默默后退了两步,轻笑着摇了摇头,抱着肩膀看着那正低声交谈的一男一女。
小鬼满腹疑惑,但只能艰难地咽了下去,乖巧端坐着继续“看电影”。
颜若卿对着姜敬滴咕了一会儿,在姜敬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喊了一句:“等等!”
她紧紧皱起眉来,漂亮的眉眼间多了一丝令人心疼的忧郁,习惯性地轻轻咬着大拇指的指甲,许久之后才道:“换一个人,换成杨悦的母亲,杨玲菲。”
如果杨悦死了,身为竞争对手和获益者的自己必然会受到怀疑,哪怕只有一点,颜若卿也不想扯上任何关系。把目标放在杨玲菲身上就好多了,她是杨悦最坚定的后台,更能打击杨悦的心态,表面上又跟颜若卿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中间隔了一层关系。
【这……她好多的心眼子啊。】小鬼语气沉闷,心情郁结。看着家人一步步走向罪恶的深渊却又无法阻止,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余晖耸耸肩,低着头仔细抠着指甲上干涸的血渍。
接下来,姜敬干脆利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杨玲菲死后,杨悦受到打击直接缺席了年度考核,颜若卿得偿所愿,顺利晋升成为了主演。
“贪婪啊。”余晖感慨了一句,捏着撬棍眯眼盯着颜若卿的虚影,却发现代表贪婪的罪恶碎片并没有如期出现。
故事继续发展,颜若卿的事业更上层楼,她终于成为了舞台上梦寐以求的主角。她的脸上挂着久违的真挚笑容,也有意识地跟姜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
警方并没有怀疑到她身上,一切似乎都过去了,直到几天后她跟一位小粉丝见了面。
那个还未从舞蹈学校毕业的小女生很崇拜颜若卿,她满怀欣喜地叽叽喳喳说着话,对舞蹈有着赤诚的热爱。
“对了,颜姐姐,最近你要小心点啊,那个专门杀舞蹈演员的杀人狂前些天又杀人了。”在离开之前,她一脸担忧地对颜若卿说道,“前些日子我经常路过的一栋房子还着火了,我那晚远远看到了,好在没人伤亡。当时我还吓了一跳,以为杀人狂跑去那里杀人了呢。”
“对了,当时我还看见一个很像颜姐姐的人来着,只是那人衣衫不整的跟一个大个子男人拉拉扯扯的,我没敢过去,匆匆走了……”
颜若卿脸上的温和笑容一丝未变,语气带着一丝诧异:“是吗?那你恐怕是认错人了,我可不认识什么大个子男人,平时也不会离开这附近。你可别对人造我谣啊。”她说着,一脸无奈和烦恼地皱起眉来。
“喔喔,我也觉得是认错人了,其实也就身形很像啦。颜姐姐,我也没跟别人乱说,真的,我发誓!”女生吐了吐舌头,连忙说道。
“那就好,你也别靠近那里了,一个人晚上在外面走还是太危险了,以后一定要跟人结伴啊。”颜若卿不动声色,循循善诱道。
“我一个人习惯了,反正也没人管我。”女孩抿了抿嘴唇,倔强地说道,似乎有着难言的心事。
“唉。”颜若卿状似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女孩的脑袋,“其实啊,谁都有种种烦恼和痛苦,但这一路上的风霜雨雪,都将成为你进步的动力,是你以后最宝贵的财富。不要忘记它们,就像我,总会把一切都记在日记本里。”
“哈哈,我没那么脆弱啦。”女孩大大咧咧地咧嘴笑了,“果然只有颜姐姐这么精致的人才会写日记啊,哪像我过得这么糙。”
颜若卿和善的安慰了几句,然后送走了女孩。看着女孩脚步欢快远去的背影,颜若卿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变得阴云密布,下一刻又再度变得如沐春风,就好像之前的阴沉是幻觉一样。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她流畅地输入一串号码,按下了拨号键,笑容优雅地缓声道:“喂,姜敬,你有了一个新目标。”
快速交待完毕,她挂断电话,熟练地删除通话记录,动作悠然地把手机揣回兜里。
那个女生是目击者,虽然她暂时没有把那一幕跟纵火杀人桉联系起来,但也不能保证她忽然想明白了关窍然后报警的可能。既然确定了当时只有她一个人看到,平时不写日记,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那她就先下手为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