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馆极大,院落套着院落,与靖海商行的结构有些相似,有三四个锦衣大肚的商贾迎在滴水檐下,见了翁掌柜就抱拳作揖,笑颜逐开。
“翁掌柜,来了哇,请进请进,我们听说前些日子澳门闹了倭乱,正商量呢翁掌柜会不会迟些来,没想到你就来了。”
翁掌柜抱拳还礼,微笑道:“各位从晋地千里而来,我靖海商行岂能爽约?”
几人寒暄一番,同入屋内,翁掌柜在左首客席落座,聂尘等三人站在他身后,晋商们则分别坐在了右边。
坐定之后,翁掌柜简单向山西商人们解释了一下聂尘,说这是商行新进的大伙计,跟着来见个面,日后还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话,晋商们不露痕迹的吹吹马屁,赞扬年轻能干,称道一表人才,然后大家都露出笑容。
随即进入正题,翁掌柜眯起眼来,接过晋商递上的货物明细,逐项查看,不时发问,晋商们围在旁边,对各项货物的成色价格逐一解释,过程冗长繁琐,极为考验人的耐心。
聂尘在旁边认真的旁听,他这才发现,晋商们的瓷器价格其实很高。
一个瓷碗一百五十贯,一个瓷盘三百贯,普通瓶子八十贯一只,而酒海一个,则高达八百贯。
听了这些,他有些咂舌,因为寻常人家吃饭的土碗,这年头才几文钱一只,虽然晋商议价用的宝钞价格,换算成银子没有票面那么高的价值,不过仍然算是高价货,不知靖海商行舍近求远的进山西瓷器,利润究竟如何。
或者翁掌柜会大砍价?
两个时辰后,把厚厚一摞货物清单细细看完的翁掌柜抬起头,转转发酸的脖子,微笑着对作期盼状的晋商们道:“没有问题,我们全收了。”
聂尘惊讶的看着他,商人不砍价?这么干脆?
晋商们长舒了一口气,相互交换欣喜的眼神,为首的一个老者试探的问:“那,翁掌柜,贵行的银子……”
“你们的货一运到澳门,我们的银车就到香山。”翁掌柜知道他想问什么,笃定的答道:“还有你们要的蕃镜、香木、香料和胡椒、琉璃杯盏,都跟着一起送过来,不过近来海上不太平,红毛鬼的船多有折损,数量上有些少,且先收着,下一批船来时优先给你们。”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份比山西商人的货单要薄得多的单子,递了过去。
晋商如获至宝,争先去看,老者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显然对薄薄的货单不大满意,但并未流露出来,只是一边道谢,一边叮嘱:“那一言为定,千万不要给了别家,你我两家信用无价,今后还要仰仗翁掌柜呢。”
翁掌柜含笑答应,看看外面日头,快到晌午,于是抖抖袖袍,正欲招呼晋商们去外面吃饭,却听外面有小厮进来,高声通报:“有客到!”
小厮去到晋商首领身边,附耳说了些什么,老者为难的瞧了瞧翁掌柜,翁掌柜知道他有事不方便继续留客,于是起身告辞,约定晚一点宴请洗尘。
晋商送他到门口,出门时正好与外面进来的几个人交错擦身,对方同样商贾打扮,翁掌柜对领头的人对视一眼,彼此冷漠的没有交流,靖海商行的人径直出门,来的人昂首而入。
出门之后翁掌柜没有骑马,步行了一段距离后,离会馆稍远,才从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呸!只会挖墙角的杂碎,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从我手里拿走一两银的货!”
“掌柜是说刚才那几个人吗?”郑一官主忧臣辱,回头瞧了瞧:“那是什么人呐?”
“广盛商行的掌柜!”翁掌柜冷然道:“见我们吃进山西货卖得火红,眼热想分一杯羹。”
他挥挥手:“不必理会他,这条线我已经连起来小半年,生意讲究的是个利字,我们价钱给得高,晋商不会跟他们做买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