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来说,陆一心并不算是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孩子。
因为陆博远和刘米青的工作原因,陆一心从小是外婆带大的,外婆生病后她像个拖油瓶一样被爸妈轮流带着去上班,再后面,多了个方永年。
作为从小缺乏父母管教的孩子,陆一心整个成长经历都意外的顺利,十二三岁时候的叛逆期也因为有方永年这号人物的存在,最多就只是小打小闹的调皮捣蛋。
她一直过得非常积极向上,和父母的关系融洽,有好朋友,学习成绩中上,还有个想念的时候就可以找到的偶像。
她十八岁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颓废过,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不想做。
她在家里越发的沉默了,沉默到一直以来对教育陆一心这件事有些蠢蠢欲动的陆博远开始怀疑人生。
“难道就因为方永年?”他想了半天,那天晚上他和女儿的促膝长谈的重点似乎就只有方永年。
刘米青一边叠衣服一边叹气,完全不想回答她丈夫的问题。
她终究还是高估了丈夫的情商,她当时应该在场的,这样最起码,她能知道她丈夫到底说了什么让女儿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到底为什么那么崇拜方永年?”陆博远觉得十分委屈,“我和他做的工作是一样的,在业界我的风评比他好那么多,成就也比他大很多啊!”
刘米青:“……”
方永年这个人,在他们家真的是太特殊的存在。
女儿一门心思的崇拜他,而她丈夫,其实对方永年一直都有竞争意识——方永年太聪明了,如果不是当年那场车祸,他现在的成就不一定比不上她丈夫。
偏偏现在在唯一的女儿心里,方永年的分量明显重于陆博远。
也难怪他一直心气不平。
“我妈病重的那阵子,你手上的那个项目正在三期收尾最重要的时候,而我为了照顾我妈,对一心其实没有放太多的心思。”刘米青叠好了衣服,给丈夫递了杯水,“那时候照顾一心的人,是方永年。”
陆一心第一次见到方永年就缠上了他,天天嚷着让陆博远带她去实验室,久而久之,方永年就这样变成了陆一心的保姆。
“我妈走了之后,我病倒了,你一方面要照顾我,一方面又刚刚接手新项目,那时候,也是方永年帮忙带一心的。”
“一心当时才十一二岁,没了外婆她心里的难受一定不会比我少,但是,她一次都没有来烦过我。”
“她甚至安慰我,她说外婆已经把什么都忘了,所以也应该忘记了痛,走的时候一定不会太痛苦。”刘米青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说这些回忆的时候,声音轻柔,娓娓道来。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不可能能说出这样的话的,教她说这句话的人,是方永年。”刘米青看着丈夫,“那段日子,照顾她安慰她让她好好长大的人,是方永年。”
陆博远也看着妻子。
他的妻子眼底有泪,语气仍然温柔。
药物的研制过程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注定了他不能有太多的时间投注到家庭里,注定了他会缺席自己女儿大部分的成长过程。
她妻子从来都不会因为他的工作埋怨他,这是她第一次提及那段日子,那段对他们夫妻来说,都异常艰难的日子。
“一心并不是个好性格的孩子,她个性倔,容易钻牛角尖,越难过越拒绝沟通,我妈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当时如果没有方永年,我们现在未必会有一个这么乖巧活泼的女儿。”
“我们家,欠方永年一个很大的人情。”
“你不能埋怨我们的女儿为什么那么崇拜方永年,因为我们的女儿真的需要父母的时候,在她身边的只有方永年。”
刘米青哭了。
这么多年来因为工作太忙对女儿的愧疚,因为工作原因夫妻两地分隔的委屈,都因为这两句话泪如泉涌。
陆博远手忙脚乱的抱住妻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婚姻多年,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刘米青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看起来一直很从容很坚定,她是家里最坚强的那个人。
他愧疚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笨手笨脚的帮妻子擦掉眼泪。
“我会还他这个人情。”他到最后,几乎是诅咒发誓,“那个项目,我一定会拉他进来,帮他把日子重新过回原来的样子。”
“我其实只是太失望了。”他开始喃喃自语,“你也知道,我以前对这个小子的期望值很高。”
方永年不同于项目组的其他人,他对制药这件事像是有天生的触觉,和他讨论学术上的问题,至今都是他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刻。
但是这样的人,最后出卖了项目组。
所以他才气难平。
“我会帮他的。”他最终因为妻子的眼泪服了软,“我会帮他重新找回以前的位子。”
帮他脱离他现在身边那些投机的商人,赶走那些乱七八糟背景的朋友。
“一心如果实在想去找他,就尽量在白天去药房找他。”男女始终有别。
他终于松了口。
女儿的成长过程,他参与的太少,唯一参与的这一次,让女儿的学习成绩从班级前二十掉到了全年级倒数第三十。
或许妻子一直都是对的。
或许,他的师弟,他一直痛心疾首觉得他已经堕落的方永年,还不至于腐烂到底。
毕竟,他一直对他的女儿很好。
***
陆一心知道家里解禁了。
她爸爸不再拘着她让她放学就回家,也不再阻止她给方永年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