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鸡鸣三声,玉秀便醒了。
她透过窗纸往外看,外面仍是灰沉沉的,天色还早,夏知荷仍在睡。
她又转头,盯着床顶的帐子出神。
昨晚和娘聊过之后,她也算想清楚了,无论如何,娘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担忧的,她只希望往后那人能和她一起孝敬爹娘,再也不让娘为她担忧为难,别的不敢多求。
她又躺了一会儿,才轻轻爬起来,小心绕过夏知荷下了床,拿起床边的衣服披在身上,轻手轻脚地出了房,去灶房烧水。
水刚烧热,夏知荷便出来了,她倚在门边,掩口打了个哈欠,眼里便蒙上一层水雾,声音更是绵<软几分,“天越发冷了,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怎么不多睡会儿?”
玉秀笑了笑,灶里橘黄色的火光映在她脸上,暖融融的,“醒了就睡不着了,娘怎么也起这么早?”
“年纪大喽,睡得浅。”
见她顶着这样一张脸,一本正经感叹老了,玉秀不由掩嘴偷笑。
夏知荷虽不知她在笑什么,却也软软地瞪她一眼,赶她去洗漱。
玉秀端着热水回了自己房里。
李家用一人高的石墙围了挺大一个院子,院子里五间瓦房,正房三间,东厢两间。
正房居中的是堂屋,家里人吃饭、招待客人的地方,东次间是李大柱夫妻卧房,边上又往外搭了半间,充做灶房,西次间为李大柱的工房,他平日就在里面做活。
东厢两间屋子,一间玉秀住着,另一间原是李仁的屋子,如今空着。
院子西边搭着两间草棚,一间里面养着十来只鸡,每日下五六个蛋,供家里吃用;另一间充作柴房,放着木柴、禾草、农具和李大柱运回来的一些木头。
后院有半亩菜地,平日里由母女两人打理,种着白菜、冬瓜、茄子等,俗话说“瓜菜半年粮”,这半亩菜地,也为家中省了不少花销。
玉秀洗了脸和手,对着镜子梳好发髻,用一只木簪固定,又在脸上抹了润肤膏,便算梳洗完毕了。
她的梳妆盒里,倒有几样银首饰,也有胭脂水粉,都是夏知荷给她置办的,从前她也会用,毕竟身为女子,哪有不爱俏的。如今却不合适了,依她寡妇的身份,稍微打扮一下,就要招人闲话。
今天李大柱不在家,朝食便简单准备了。将昨日剩下的玉米饼热一热,还有昨晚剩下的葱花炒蛋,另外又做了一碗丝瓜汤。
用了饭,母女两个坐在一处做针线,一边随意说着话。
院子外突然有人来敲门,只听来人高声道:“知荷妹子在家吗?“
来的是隔壁李松家的婆娘,玉秀要叫她一声琴婶子。
村里的女人因为种种原因,对夏知荷的态度有些微妙,虽不至于刁难,却也不太乐意与她相交,而夏知荷也不是那种巴着脸往上凑的性子,因此跟村里人没几个说得上话,琴婶子是少数几个与她交好的人之一。
琴婶子年近四十,身材不高,有些丰满,一张脸圆圆的,为人很是热情。
玉秀把人领进院门,便去灶房倒茶。
琴婶子提着针线篮子,熟门熟路进了屋里,一进门就说:“知荷妹子,我又来向你讨教了,你可别烦了我。“
夏知荷起来请她坐下,笑笑温声道:“嫂子说这话就见外了,你能来陪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烦?“
“只怕你嘴上不说,心里却怪我搅了你的清净哩!”
夏知荷假意嗔道:“原来我平日去找嫂子,嫂子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这可如何是好,我这搅事精,以后再也不敢去嫂子面前讨嫌了。”
琴婶子大笑,“你呀,我说不过你!”
玉秀端着盘子进来,笑道:“我可为我娘作证,她呀,天天在家里念叨,恨不得婶子日日来陪她说话呢,就怕婶子贵人事忙,没那个时间。“
琴婶子闻言笑眯了眼,“瞧玉秀这小<嘴厉害的,还贵人事忙,我这乡下妇人,哪能用得上贵字,你就可劲埋汰婶子吧!“
玉秀把托盘放在小桌上,将里面两杯热茶、一碟桃脯端出来,边说:“婶子这话我可不同意,村里谁不知道婶子有个好儿子?靖哥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公,过几年再做个举人老爷,婶子是老爷的娘,可不就是贵人么。“
话说回来,考举人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些人寒窗苦读几十年都未必考得上。但好话谁不乐意听呢,琴婶子听了这话,早已乐得合不拢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