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窗外呜咽的风沙就像她此时心底的声音,幽怨凄惨的厉害,但面上不能表现半点,只有看着他默默的哭,水灵的眼睛像是涌着溪水的寒泉,眼泪是冷冰冰的。
若是别人,看见自己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弄哭了一个好看的姑娘,多少心底有些过意不去,或者安慰或者道歉,但他的反应往往出乎意料,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面上真真是一点点感触都没有,唇角的笑没有变化,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觉得心寒。
乔昀知道这些年陆玥儿爱的有多沉重多痛苦,此刻难免心底生出对夜魔的不满,但毕竟不能干涉他人的感情,打了个哈哈,哼笑一声,“你真的不记得曾经救过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了吗?毕竟这种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
虽是在笑,眼底却闪过一抹阴沉,夜魔却不在意,手指搭着茶盖,转过头看着她,“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故事的,怎么,一向以调戏美女给为乐的银虎公子心疼了?”
说罢,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堵的乔昀瞬间没话说,半天,才听他慢悠悠道:“也不拐弯抹角了,最近古家开始大规模的朝中原迁移,对外说是不愿常年龟居塞外,想要感受中原的风土人情,实际是上因为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而且我发现江湖上有好几大势力都与其牵扯不清。”说罢,将一张名单递给苏妄,视线依旧看着乔昀,“该怎么做你们应该知道,话不多说,告辞。”
话落竟是起身要走,掌柜看见他去开门,哎哟了一声,赶忙跑过去拦住,“客官客官,现在这个天气可不能乱走啊,明日风沙小下来你再走也不迟啊。”
他依旧是笑着,嗓音淡淡的,“不碍事。”
掌柜看拉不住,赶紧回过头来朝苏妄一行人求救。乔昀干咳一声,正要说话,一旁一直默默流眼泪的陆玥儿突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两三步跑到夜魔跟前,瞧那眼神,怎么看都有些视死如归。
她泛白的手指紧紧拽住他的衣角,是倔强的模样,“我跟你走!”
他垂下眼看着她,唇角的笑不变,嗓音却有些变得冷冷的,“放手。”
她摇头,红着眼睛瞪着他,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一排浅浅的白印,一改之前柔弱的模样,气势透着一股斗气般的狠绝,“就不放!你有本事杀了我啊!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得,要杀要剐你随便!反正就是不放,要么杀了我,否则我死也不放手,死也要跟着你,缠着你!”
这番话在寻常时候听来或许只是一个小女孩撒娇斗气的话,但要有多少的勇气,才能让她在此时说出来,对着这个丝毫不记得她的类似于陌生人的人说出来。
屋内一下静下来。
是那种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的安静,外面风沙呼啸的声音更加清晰了,还夹杂着屋内炭火噼啪的响声。
最先动的是掌柜,估计是觉得现在这个场面不是自己能掺合的,缩了缩微胖的身躯,小心翼翼的走回柜台跟前,继续看自己的账簿。乔昀和苏妄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的默默低下头喝茶。只剩下大眼对小眼的两个人,一个淡然的沉的住气,一个胸膛剧烈起伏,咬着牙毫不低头。
哪怕会厌烦她,讨厌她,可是那又怎么样,比起能跟在他身边,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是的,她就是贪心,以前只是想看他一眼,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就行。见到他之后,想要跟他说话,想要在他心中留下不一样的印象。知道他不记得自己了,想要让他记起自己,就算记不起,也要死皮赖脸的跟着他。
什么脸面,什么身份,什么自尊自重自爱,她全部都不要不管了。只要能跟在他身边,跟在这个自己爱了六年想了六年的人身边,一切都可以舍弃。
乔昀曾说她的爱太沉太重,一般人很难承受的起。这句话说得没错,这样来势汹汹的爱的确会让有些人惶然避之,可从未想过能给出这样来势汹汹的爱的人又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
从世间普遍认知来看,这样的爱太过自私了。完全没有考虑爱的那个人愿不愿意接受,只是一味的想要满足自己的心意。可是转念想想,爱情本就是自私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用成全来爱,有些人的爱,就是这样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却不得不让人敬佩。
陆玥儿就是这样的人,你可以骂她自私任性无理取闹,却照常要佩服她爱的如此轰轰烈烈义无反顾。没有人能去干扰,除了当事人。
他的眼眸如水淡然,垂眼看着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有何不耐厌恶,但心底怎么想的就无从而知了。他这样的人,本就是从不把情绪摆在脸上,心思极其的深厚。所以陆玥儿也猜不准他现在想了些什么,但无论他想什么,自己就是一句话,死也不放手。
他看了她一会儿,瞟了一眼紧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终于转过头去,“要跟着就跟着吧。”
陆玥儿心头一喜,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又听见他的声音,“要死何必我亲自动手,你跟着我,本就死路一条。”
她感觉心里窒息了一下,勉力扯出一个笑,“就算死,也是死在你身边的,这就很好了。”
夜魔没说话,头也不回的对着乔昀挥了挥手,依旧打开门走了出去,风沙呼啸而入,他面不改色的走了出去,陆玥儿紧抿双唇,跟在他身边义无反顾。
掌柜唉声叹气的跑去把门关上,透过缝隙看了半天,道:“走远嘞,圣人保佑他们平安。”
乔昀捧着茶盏沉默了一会儿,半天,小心翼翼朝苏妄问,“你说,狐狸要知道我们就这样让他妹妹跟着别人走了,是什么反应?”
苏妄淡然饮了一口茶,“拿着刀和你拼命。”
乔昀:“……”
他笑了笑,“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去追也还来得及。”
她抿了抿唇,摇头,眯眼看着门口的方向,“她愿意选择的路,别人没权利干涉。”
苏妄没说话,过了片刻,突然凑过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和陆姑娘对比一下,你爱的人,也就是我,对你有多好,如今明白了吧?”他挑了挑嘴角。
“……”她瞟了他一眼,“如果我爱的人这样对我……”
“如果你爱的人这样对你,你又如何?”
她执着茶壶斟了一杯茶,嗓音随着茶香淡淡飘出来,“杀了他。”
苏妄唇角的笑果然有些僵,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笑着看过来,双手搭在桌面上,下巴抵着手背,“要么爱我,要么去死。”
苏妄:“……”
这个女人太极端了!哦不,这个爷们太极端了!
日落时分外头风沙又大起来,刮得凉棚砰砰作响,掌柜在屋内坐立难安,时不时把门打开个小缝隙朝外看,看中午离开的两个人是不是折回来了。每次都被馆一眼镜的沙子,疼的直让小二拿水来。可见这位掌柜是个心底很善良的人。
可是一直等到夜深,外头黑漆漆一片,也没有人回来。掌柜终于死心,收拾着准备歇息了。乔昀幽幽打了个哈欠,“这鬼天气,娘的,明天要是还不能出门,老子都快给闷死了。”
说罢起身上楼,苏妄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房门口,她抵在门沿上,偏头看着他,“你干什么?”
他不羞不燥的回答,“你不是闷吗?我陪你。”
她怀疑的看着他,“你想做的不是光陪我吧?”
见苏妄笑了笑,拽着她的胳膊走进来掩上门,“猜对了。”
烛火摇曳,风沙肆虐,倒别有一番情趣,他笑意盈盈的靠近她,她不自觉的步步朝后退,一直退到了床跟前,苏妄笑了一声,无比顺溜的扑过去,两个人刚好倒在床上。
“摔死老子了!”
“对你来说这点痛算什么。”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不动手动脚怎么脱衣服。”
“妈了个蛋的,老子要在上面。”
苏妄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这个建议,片刻,果断继续撕衣服,“驳回。”
露出内里裹着的束胸,苏妄眯了眯眼,“自己脱掉。”
“滚你娘的!”
“那我来。”
话落,手指朝后扔了一枚铜钱,打在火星子上,屋内瞬间暗了下来。不要问哪里来的铜钱,铜钱只来自它该来的地方。
“苏混球你摸哪儿呢!”某人气急败坏。
“胸。”某人理所当然。
黑夜中,只听见砰砰几声响,混乱片刻之后,终于安静下来,片刻,传来苏妄咬牙切齿的声音,“争个上下而已,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
听见乔昀嘿嘿冷笑两声,“没有劈晕你算对你好了。”
话落,便听见衣服嘶啦的声音,簌簌一阵响,却又夹杂着砰砰的类似交手的声音,这是个不平静的黑夜。
“对自己妻子下手这么恨!苏混球你不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你马上就知道了。”
“妈了个蛋!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淫。荡!”
“和你比起来差太多了。”
话落,又是砰砰一阵响,继续砰砰一阵响,接着砰砰一阵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苏妄有气无力的声音,“好了,我认输,上半夜你在上面,下半夜我在上面,公平分工,行不行。”
“好!先把腿给老子分开!”
苏妄:“……我说你比我淫。荡,你还不信。”
话落,传来某些不和谐的哼哼声,半晌过后,突然传来乔昀的声音,“上半夜……下半夜……我靠,你要一整夜啊!”
黑夜中响起苏妄的笑声,“你已经答应了,反悔无效。”
话落,又传来某些不和谐的声音。
02:
翌日,乔昀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骂道:“说好上半夜我在上面,下半夜你在上面,为什么你的下半夜比我多了两个时辰!”
苏妄揽过她的肩,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低低笑了一声,“谁让你上半夜没力气了。”
乔昀:“……”
一直在床上赖到午时才起床,她发誓,杀一百个人都没这么累,真是折腾死人啊。不过不失为一个锻炼身体的好法子。嗯,以后锻炼身体就用这个方法了,绝对比练武还带劲,妥妥儿的。
见他们下楼来,小二喜笑颜开的迎上来,“两位公子起身了呀,饭菜已经准备好了,热热就行。”
“外头天气怎么样了?”乔昀在昨日的位置坐下,懒洋洋的问。
“风沙小下来了,赶路应该没问题。”
乔昀心情立即好起来,吃饭的时候都多吃了一碗米饭。吃完饭后掌柜的瞅了一下天气,发现风沙远去,太阳虽然依旧不见影,外面灰蒙蒙的一片,但已经好了太多。于是紧闭了几天的门终于打开,外头也能看见过往的人。
两人收拾了一下,终于告别这个停留了好久的小城镇。
不用再一路走一路布置,行程比来之前快了很多,快要到年底,四处一片冰雪覆盖,回到南方的时候倒觉空气暖了起来。
回到天下城那日已经是傍晚,并没有惊动谁,悄然进了主城。站在屋内,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摆置,乔昀感叹,“这天下城的方位要加强了。上次老子来的时候也没被发现,现在还是没被发现,要是有人想做什么坏事,可就麻烦了。”
苏妄神色有些凝重,“要找出能察觉你我行踪的人,身手必要和我们不差上下,天下城暂时还没有。”
“你就祈祷天底下没有比我身手好的仇人吧。”
她懒洋洋往榻椅上一趟,听苏妄道:“说不好。世间多奇人,有也可未知。”
她皱了皱眉,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来,取下面具揉了揉眼睛,神色难得严肃,“那可就麻烦了。现在是特殊时期,这防御太差了,得改。”
苏妄看她凝重的模样不由失笑,想到她是在担心自己,心里涌上暖意,“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暗处的影卫并不是没有发现,而是知道是我回来了,所以没有动静而已。”
“可就算发现了,如果他们想要阻止,也无异于送死吧。”
她咳了一声,微抬起下巴,“我这些年闯过不少防守严密的地方,连京都王府都去过了,那地方的防卫可比这里严太多,我还不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若是和我身手相差不下的人有心来这里闹事,你怎么办?”
苏妄笑了笑,“并不一定这里就比王府的防卫还低,而且三大家终归有自己的底气,有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势力。你上次潜进来和芍药换回身份没被发现,是因为你并没有在某一处停留,也没有闹事,想要发现你自然不容易。但前来闹事的人不会像你一样匆匆而过,他们会有动作,只要有动作,就会被发现。”
她想想觉得也对,但还是不放心,想了片刻,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我帮你训练这些影卫,我见识过很多防范措施,结合一下再落实,应该会大幅度增加防御力。”
苏妄想着自己即将去处理夜魔名单上的那些世家,也没多少时间陪着她,给她找些事做倒也不错,至少可以防止她出去惹事,于是欣然答应。却不知这个决定给天下城的影卫带来了多大的噩梦,每当回想起来就是一段血泪史啊。
桌上摆着一盘水果,正是这个时节出产的橘子,她蹦过去拿过来剥了皮,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瞟见苏妄正笑意融融的看着她,哦不对,是看着她手里的橘子,朝后退了两步,“想吃自己剥。”
苏妄摇头,“不想吃橘子。”
她点点头放下心来,又听苏妄道:“想吃你剥的橘子。”
“……”
将手中的橘子抛到他手里,又拿了一个剥起来,边吃边问,“你说那个人,就是那个夜魔,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们送消息呢?”
苏妄正看着手中的橘子出神,心里想着,哪里是让你把橘子扔过来啊,是想让你喂我好吗混蛋!
可是知道自己不能得寸进尺,于是见好就收,吃了几瓣橘子,感觉比蜜还甜,“总有他的目的,现在还不知道。”
她想起来什么,直了直身子,“对了,你说他看上去很面善,是真的见过吗?”
说到这里,苏妄也皱起眉头,“我可以肯定没见过他,但总觉得很眼熟。”
她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定是你前世的情人。”
苏妄头也不抬的回答,“我前世的情人肯定是你。”
“啊?”
他笑了笑,“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是你。”
总是不经意间,会说出很好听的情话,往往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会给人最深的感触。
她似乎有些尴尬,漫不经心的别过头去,唇角却无意识的微微翘起,身旁的苏妄沉默下来没说话,她干咳两声,再别过头去的时候发现苏妄正看着她发楞,眉头蹙起,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有脏东西?吃橘子把橘子粒粘上了?”
苏妄顿了一下,收回目光,“没有,走神了。”
话虽如此说,但眼底却闪过几抹沉思,乔昀喊了他几声却没反应,知道他在想什么事情,也不再打扰,在屋内溜达了一圈,想起芍药,又跑到了兰芝苑去。
她离开之后,苏妄却是立即匆匆去了书房。他说的不错,天下城藏在暗处的影卫并不是没有发现有人进来,而是发现回来的人是他们的城主,所以才未现身。天风此时就守在书房门口,看见苏妄过来并不惊讶,听苏妄吩咐道:“研磨。”
他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大晚上的研磨干什么,难道城主诗兴大发了?不过没问,依言研磨,看见苏妄铺好宣纸,竟是在上面勾描起来,随着笔走画现,竟是一名英俊的男子,哪怕是在画上,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威仪。
然这并不是结束,眼见着苏妄将画放在一旁,又执笔开始另一幅画,勾勾描描,竟然又是一名貌美男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温雅之气,天风想了半天反应过来,这不是乔家二公子乔洛川吗?
一幅画落成,已经过去一个时辰,眼见着苏妄将画放在一旁,竟然又画起来,天风已经猜不透自家城主现在到底在干嘛。
见着他画笔又落,这次画的却是一名披散着长发的美人儿,随着画笔勾描,天风立马认出,现在画的正是自家的城主夫人。
一直到后半夜,三幅画终于落成。苏妄将三幅画并列摆在面前的案几上,皱着眉缓缓扫过,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浓。天风安静的站在一旁,目光也是不住的扫过三幅画,片刻,苏妄终于开口。
“你看着三幅画,看出什么了?”
天风想了一下,道:“这是城主夫人,这是乔洛川公子,这一位,并不认识,但却和城主夫人以及乔公子有些相像。”
苏妄轻不可闻的叹了声气,“是啊,觉得他眼熟,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天底下能有如此相像的人,不多,可是……”
天风这才知道自家城主今晚是在干什么,看见他皱眉的模样,道:“城主要不然让夫人瞧瞧,或许她认识。”
“她见过了。”苏妄手指扣了扣桌面,“不仅见过,而且丝毫没觉得这人和自己相像。”
“这……”天风迟疑了一下,道:“城主,常人都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正是因为这人和夫人以及乔公子相像,所以他们才不曾发觉有何不妥呢?亲人之间,很难去在意他的面貌,都觉得自己的亲人本该就是长成这个样子,所以对他们的长相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这么一说,苏妄倒觉得在理,也就理解为何只有自己觉得他面熟,而当事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至于陆玥儿,她已经完全沉浸在爱情里面,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天风点点头,想了一下,问:“城主,不知这画上人是谁?”
苏妄摇摇头没答话,依旧定定看着三幅画,眼里疑光闪烁。
一夜无话,乔昀在兰芝苑宿了一夜,早上早早就离开了,以免青雀看见了又大呼小叫说自己非礼她家夫人。
去的时候苏妄居然已经起身了,眼底有隐隐的血丝,她皱了皱眉,“你昨晚在干什么?一晚上没睡?”
“看资料,没事儿。”
他笑了笑,指了指身后,“早饭准备好了,去吃吧,待会影卫就来了。”
她才想起今天开始就有任务了,昨晚话虽说的好,但其实没什么经验,此时有些隐隐的兴奋,应了一声。苏妄出门吩咐天风几句,天风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点头离开。
片刻,五十名影卫就被带到了门口,乔昀吃完饭抹着嘴出来,看见外面站得笔直的五十名影卫愣了一下,转头问苏妄,“全部都给找来了?”
“一部分而已。”
他笑了笑,看着下面的影卫,提高声调,“从今天开始了两个月内,你们全部听从银虎公子的吩咐,是一切事宜全部听从,明白了吗?”
“是!”
众人齐刷刷的应答,气势如虹。虽然心底都在疑惑为什么城主会将自己交到名声一向不好的银虎手上,但只要是城主的吩咐,无条件应诺,倒没人出生反驳,可见这是一支纪律严谨的队伍。
苏妄向乔昀交代了两句,便去书房处理自己的事情。她兴致勃勃的看了看下面也正看着自己的影卫,舔了舔嘴唇,有种杀人前的兴奋。
被那样赤裸裸的目光盯着,是谁都会觉得不舒服,何况眼前人还是恶名昭彰杀人如麻的银虎。影卫心里都没底,甚至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乔昀看了半天,轻咳一声,收起眼底的兴奋,渐渐透出往日的阴冷,嗓音也是暗哑的阴沉,“在我这里没有那些花哨,违反命令者,死。”
影卫面露建议,“明白!”
她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练武场的方向,“从现在到酉时,围着练武场跑步,期间允许歇息三次,但不准吃饭,不准喝水,谁停下。”她笑了笑,透着一股子阴狠,“就去跟阎王爷报道好了。”
一天,跑步,不吃不喝……
想想就觉得好恐怖。但没人会退缩,更不敢退缩,齐刷刷的转身朝练武场跑去,乔昀从屋里拿了几个橘子,慢悠悠的跟上。
正是腊月的天,早上起来还能看见冰花,乔昀坐在高台上,看着下面围着练武场跑步的影卫,看他们累得半死不活也不敢停下,突然有些理解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对权利的渴望了。一句话决定人的生死,比她拼着命割人头麻溜多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她叫了停,让影卫就地休息一炷香时间,此时练武场已经有了其他练习的人,看着往往高高在上的影卫此时累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再看看高台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吃着橘子的银虎,有些愣眼。
于是一整天,他们就看着影卫不吃不喝不停的围着练武场跑,只休息了三次,到下午的时候,虽是寒冬腊月,但却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大汗淋漓。
期间青雀应芍药吩咐来送了一次饭,看她在上面好酒喝着好肉吃着,下面的影卫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不过好歹也是天下城出色的影卫,一天累下来并没有谁晕倒的现象,乔昀满意的点点头,扔下一句明日继续拍拍手回去了。
想着还要过两个月这样的日子,影卫就欲哭无泪,城主啊,你把这个祸害弄回来干啥啊。
这一现象直接导致厨房每日的饭菜供不应求,不得不又添了几口锅,因为影卫吃起饭来实在是太如狼似虎了。
这样不吃不喝玩命儿似的跑步持续了十日,苏妄竟然对此不闻不问,还真是不怕自己的影卫被乔昀给玩儿死了。到第十一日,当影卫一如既往来到练武场准备跑步的时候,却发现场边上堆着一堆铁板和布袋。
乔昀站在一旁环胸抱臂,唇角的笑让人一看就知道接下来会很不妙了。
“一人在背上背一块铁板,双腿束上布袋。”
她在一旁指挥,无人敢不从,立即按着她的要求办,心里想着,单单跑步就已经累得要死了,如今又要背着这些负重跑,他们不用她杀也得去见阎王了。
谁料等他们都准备好了,她却并未下达跑步的命令,只冷声道:“从今天开始,吃饭,睡觉,走路,都不准将身上的东西取下来。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取就剁手!”
影卫立即应答,“是!”
她扭了扭脖子,活动活动手关节,朝后退了两步,“来,朝我进攻,一起上。”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就算他们都负重导致速度变慢,但毕竟身手不凡,都是连苏妄都赞不绝口的高手,她一个人,就想对付他们五十个人?不由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愣了片刻,呼啦啦的一哄而上,带着丝要将这些天受的苦累找回来的意思。
可他们立即发现,他们都想错了,负重之后速度变得比他们想象还要慢,转身踢腿都很难做到,而且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银虎绝不是吹得,武功之高出乎他们的想象,众影卫很快噼里啪啦倒了一地,有些人倒下的时候砸在已经倒在地上的人身上,被那背上的铁板当场砸晕过去。
这样的训练,比之前累死累活的跑步惨烈太多,简直就是单方面被虐,被银虎一只手虐……
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笑眯眯看着倒下呻吟不已的众人,嗓音却阴沉的可怕,“起来,再来!”
就这样,影卫被她虐了一遍又一遍,虽然期间不再像之前那样不给饭吃不给水喝,但想想之前只需要跑步不需要挨打的日子,才明白之前自己有多幸福。
一天下来,众人全部鼻青脸肿,腰酸背痛,但还不能取下沙袋和铁板,背着那些东西睡觉休息,可想象其中的痛苦。晚上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篮子伤药,影卫惊讶之余,也感叹银虎公子不愧是老江湖,想的真周到。连他们会受伤过重无法参练的后路都给堵住了。
于是第二日,众人拖着到处都疼的身子,继续开始了新一轮的被虐,五十人一哄而上,再噼里啪啦全部倒地牺牲,再原地复活继续找虐,再牺牲,再复活……让在一旁围观的人直直感叹,只是一群打不死的小强啊。
有人问,哦?小强是什么?
某人回答,谁知道呢,顺着扇子的话说而已。
又问,扇子是谁?
某人回答,一个凑字数的无良作者。
嗯,打住,再说这群打不死影卫,在乔昀一日又一日的虐待中,居然渐渐找到了她的招数套路,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动挨打,偶尔还能反击两下,而且五十人合作了这么久,也渐渐变的有默契,分工无比明确。到了第十日,乔昀突然下令让他们取下沙袋和铁板,再来围攻她。
这样一取,众人顿时有一种身轻如燕我要飞的快感!身手比之十日之前更加灵活,这下彻底摆脱了束缚,和乔昀对招的时候居然隐隐有不分上下的感觉。
就这样打了一天,乔昀也累得半死,毕竟这些影卫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被五十个很有默契而且报着讨债心态的高手围攻,她武功再高也不太好应对。
翌日,她再次让他们背上了铁板和沙袋,这次换成了三十个人围攻她,另外二十人对打,影卫又开始变成了单方面受虐……
可不得不说她的方法是有效的,就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影卫的进步显而易见,离两个月之期还剩十五天的时候,这一轮的训练终于结束。
她开始让他们蒙着眼睛来攻击她,不是群攻,而是一对一,五十个人轮流着蒙眼围攻她,训练的就是感应力。这一轮的训练相对简单了很多,而且训练的时间多数在夜晚,五十个人分别在天下城的各个角落,她随意选择一个方向,若是成功潜入没有被发现,那么守着这个方位的人第二日将接受非人般的折磨。
其中四十九人有幸见识了一个人受到了非人折磨,都在心底立下毒誓,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能被她成功潜进来,否则后果太恐怖了。
这两个月是他们过的最痛苦的两个月,却也是他们收获最多的两个月,虽说这些人曾经在练习武功的路上吃过不少苦,但这两月是最让他们难忘的。一是因为训练他们的人是大名鼎鼎的银虎,二是她惩罚人折磨人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
要是他们知道乔昀用在他们身上这些只是小把戏,真正跟九月学得那些折磨人的法子根本就没使出来,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总之,两个月之后,训练成效非常可观,苏妄为了奖励她,当晚一直老实的待在下面不反攻争夺高地,这让乔昀很是夸奖了他一番。不过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下不了床,妈的个蛋,腰疼死了。
一早苏妄就离开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很忙,丝毫不比那些影卫轻松,乔昀看见他日渐加深的黑眼圈,心里还是蛮心疼的,但是他不说,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在床上躺了一上午,想了想,决定自己要去展示一下贤惠,给他送碗补身子的汤过去。
当然,贤惠的部分也就是送烫而已,想让她真正贤惠的去厨房煲汤,呵呵,想多了……
平日书房只有苏妄一个人,偶尔天风会守在那里,她去的时候四周很静,为了给苏妄一个惊喜也没弄出声音。凭她的身手,悄无声息的靠近不被发现太过简单,很快就站在了门外,听见苏妄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出来,“怎么样?有消息了?”
“是,乔家大公子的确死于二十多年前,死因是恶疾,吐血症,和容家每一代的恶疾一样,应该是在乔夫人胎里时带的病。”
她推门的手顿时一僵,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静静听着屋内的谈话。她知道苏妄最近很忙,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去调查自己过世多年的大哥。为什么会查到大哥,他和这些事有什么牵连?
“一切消息都和当年传出来一样,不像是作假,而且这些年乔家堡丝毫没有关于乔然的任何消息,所以,应该是真的病逝了。”
“丧礼呢?当年参加乔然丧礼的人,真的看见他下葬了吗?”
“当年乔然的丧礼并不隆重,连老城主都不曾去参加,毕竟那时候乔然还太小,不用太兴师动众,乔家并未宴请出殡宴,所以……”
“找到他的坟冢了吗?”
“是。”
“照我之前说的那么做,注意不要惊动乔家人。”
天风似乎迟疑了一下,“城主,真的要挖坟开棺吗?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啊……”
“按我说的去做。”
“是。”
天风应下,转身离开,刚推开房门,就看见僵在外面的乔昀,愣了一下,“银虎公子?”
苏妄一顿,缓缓抬眼看过去,看见她定定看着自己,半天,缓步走进来,走到他面前,将手上的食盒重重放在桌面,捏成拳头的双手颤抖,嗓音从牙齿缝中挤出来。
“你要刨我大哥的墓?苏妄,你还想做什么!”
天风已经离开,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妄看着面前极力隐忍的人,好半天,终于淡淡开口。
“阿昀,你大哥似乎并没有过世,他还活着。”
03:
她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一天,她还记得听见院子外面传来的幽幽的唢呐声,幽怨凄厉的让人想哭。她呆呆的看着那个方向,问芍药,娘亲死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吧?
她想,到底是谁又不在了呢?那个自己厌恶的爹爹,还是不再来看自己的三哥,还是温柔的二姐,或者是自己恨不得杀了她的那个坏女人?唯独没想到自己的大哥。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大哥的身体一向很好,不爱说话,但对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