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却只能看见眼前大片的玄青。四周寂静,只有火光渐微,夜凉如水,却仍觉得面上有些烧。不曾被人这样抱着过,觉得有些别扭,挣扎着推开他,眼底有一丝迷惘,“苏妄?”
他静静看着她,眼里终于没有了慌乱,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泛白的手指拂过她散下来的凌乱墨发,“没事了,我们回去。”
她迷惑的皱起眉,拍掉他的手,一边打理褶皱的衣裙,一边拿余光瞟他,“你怎么追来的啊?九月那边没事了?”
他摇摇头,目光看向外头深黑的夜,一轮圆月挂在天幕,朦胧的看不见银光了,“嗯。”淡淡的音节从喉咙模糊不清的滚出来,她两三步蹭过去,偏头对上他的眼,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头,“你怎么了?怪怪的啊。”
他看过来,眼底情绪隐藏的很深,仿若一潭深水,不知水底波澜如何,眉梢却一点点舒展开,像是做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隐隐可见面上的坚决,“阿昀,我……”
话正出口,却见她猛地一拍手掌,转过身去,叉着腰来回踱步,“老子告诉你啊,今晚劫走我的那个人居然是夜魔的人!而且看他的样子丝毫没有恶意,反而像是在帮我们,他还跟我说了好多……”
噼里啪啦将方才黑衣人说的话差不多说了出来,她才意犹未尽的转过身,抬起一脚踩在了破落的佛像石台上,手指撑着头,“你说,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如果是假的,也不应该啊,他大半夜的把我劫出来就为了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有什么目的可图啊?又不伤我,又知道你会追上来,真是奇怪了。”
说着,摸了摸下巴,眼睛猛地一亮,忙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来展开,“唉,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陆玥儿在找的那个人啊?嘿,搞了半天原来是老子的压寨夫人啊。”
摇头晃脑了半天,想了想没什么说到了,终于看向苏妄,疑惑道:“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苏妄面无表情沉默的看了她良久良久,终于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抬步朝门外走去,“没什么。”
脚下却快步如飞,眨眼身影已经融入夜色,她忙忙追上去,大骂:“苏混球你等等老子,跑那么快怕老子吃了你啊。”
来刺杀九月的人是杀楼的人,出招狠辣,势有置她于死地的决心,虽然苏妄及时赶过去,且惊动了花都府的其他人,但九月右臂后背依旧挨了几刀。苏妄赶过来时,杀楼的人似乎知道今日无法下手,立即撤退,只被苏妄留下两人,立马就咬舌自尽了。
庄小蜀在帮九月包扎伤口的时候,他有些不放心的回来,恰恰看见被击碎的门沿和空无一人的屋子,空中隐隐透着淡淡的萱草香,当即心神大乱,从未有过的害怕袭上心头,甚至没有去想这如果是敌人的阴谋陷阱该怎么办,就直直顺着香味追了过来。
他想,她或许是不想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才没有反击,等待她的只能是任由宰割。又或者,来劫杀她的人比她的武功还要高,这样却是更加危险。
但终究她没出什么事,虽然之后的过程对于他有点小小的不愉快,但比起她依旧安全,他决定不去计较这点不愉快了。
花都府里的几大管事纷纷前来道歉,抱歉府内守卫太差,让刺客潜了进来,差点让九月受伤,希望他们能体谅,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类影响严重的事情了。
苏妄抄着手靠在门沿上,冷冷看着对面态度友善的管事,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嗓音淡淡的,却让人在这炎炎夏日之下依旧感到丝丝冷意,“我不希望住在这里还要调遣我天下城的护卫过来。”
“当然当然,还望苏城主不要计较我们这一次的失误,我已经吩咐下去,加大防卫程度,以后绝对不会有这类事情发生了。”
又说了些表示歉意和保证的话,几位管事才离开,出门时恰恰遇上缓步而来的乔昀,她毫无预兆的从拐角处的丛丛红桑中走出来,将几人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尽收眼中,面上却不做表示,挑着漫不经心的笑,从他们身边走过。
一脚踏进院子,还能听见远处随风传来的细语。
“这个该死的苏妄,总有一天……”
“收嘴!”
还有什么话,终究随风远去听不见了。她拂了拂被风掠起的发丝,唇角的笑越发深了些。
屋内,九月脸色苍白半倚在床上,她走进来,冲着正执杯添茶的苏妄道:“他们说你该死呢。”
幽幽的冷笑冷飕飕飘出来,他动作不停,水流哗啦啦流进白瓷茶盏,“跟我比起来,他们更该死一点,所以一定比我死的早。”
话落,茶掺好,却是拿出一根银针放进水里,确定水中无毒之后,才转身走到床前递给了九月。她接过杯子,结了血痂的嘴唇微微一抿,“这些时日我用的所有东西都试过毒,杀楼的把戏我很清楚,他们找不到地方下手,所以才会采取夜晚刺杀的方式。”
“你早知道他们会来杀你啊。”乔昀接过话头,“但是为啥之前一直没动静,现在又想起来要你的命了?”
她捏住杯子的手紧了紧,垂下眸去,隔了半天,才传出低低的声音来,“因为之前,是假的背叛,如今,是真正的背叛。”
乔昀早在就知道九月和苏妄之间有秘密,却从未去打探过,只觉得这是他苏妄的事情我知道那么多干什么,却没想到刚遇上九月的时候她没脸没皮的缠着人家套八卦。不过是因为心境的变化,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些细微的心思。
苏妄没什么反应,目光落在桌面还染着露珠的红桑花上,重重赤红花瓣下是青釉白瓷盘,明艳的红光映在莹润白色间,只余淡淡的微红,像是女子如雪肌肤上的一抹酡红。
“苏城主,很抱歉欺骗了你。但那是我的任务,我没有办法拒绝。”她轻轻的开口,嗓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却又微不可查的颤抖,“我以前一直不懂,为什么她到死都记挂着你,哪怕是你害得她变的人不人鬼不鬼,害得她家破人亡,却还是将最纯洁的爱恋留给你。”
苏妄猛地抬头看过来,眼底闪过一抹震惊,踟蹰了半晌才不可置信的开口:“你……不是她?”
他一直知道九月是他们的人,是他们利用他的愧疚来报复他的人,但他还是以为,九月就是尘沁,是变成了杀手的尘沁。因为她恨他,所以藏起自己的怨恨来报复他。但她现在说,她不是尘沁,尘沁已经死了。
“我和她一起被带进杀楼。她的脸全部被烧伤,全身上下无一处完肤,然而那双眼睛,却是全天下最单纯干净的一双眼睛。尽管在杀楼这样人性灭绝的地方,依旧能保持着自己的净土。因为那双眼睛,我是唯一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人,她很善良,把我当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告诉我她最喜欢的人叫瑾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还说没有面目全非之前想着长大了要做他的新娘子,但是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因为不想最好看的瑾哥哥娶一个丑八怪。”
手指的茶杯倾落在地,她手指捂上自己的眼,竭力压制着哽咽声,“在那样血腥恐怖的地方,她依旧能很幸福的给我讲你和她的故事,很多很多,你对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连说话时的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说,她最幸福的事情是在自己还很好看的时候遇上了你,没有让你看见她现在这个模样。”
她抬起头,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语气却迷茫,“我那时候就在想,苏妄,你到底哪里好,值得她如此爱着你,连家破人亡的仇都可以不在意。那样单纯的人,注定是活不久的。她死在进入杀楼的第三个冬天,冻死在杀楼训练杀手的屠杀场里,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抱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女孩……”
颤抖的手指在半空虚化出一个形状,又无力的垂下,苦笑夹着呜咽,“你是她到死都爱着的人,你那么好,我却要假扮她来杀害你,每次在梦里面,我都看见她瞪着那双眼睛,哀求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让我不要害你。”她抬起头来,看着苏妄,“你看,她死了都还在维护你。”
好像看见瘦弱地女孩孤独的站在茫茫天地间,唯一的背景是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她站在那里,怯生生地笑。
他听见九月的声音,又像听见久远的记忆里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熟悉声音,“苏妄,她是那样爱着你。”
02:
所谓债,就是欠了别人东西,无论感情或者金钱,欠了终归是要还的。
他抚着自己的心口,那里面是跳动的心。他还有命活着,而他要还债的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欠了别人是要还的,苏妄,你怎么还?他在心底这样问自己,可是其实是没有答案的。现在这个情况么,按照世间运行逻辑,大多都是以命偿还,说不定小女孩现在就在黄泉路上等着,等着和他一起走黄泉路,过奈何桥,再一起喝孟婆汤来世投生成一对夫妻什么的。可他还不能死,所以这就没有办法了。只能一辈子这么愧疚,折磨自己的心。
沉默的时间是最可怕的,如同带刀的流沙,缓缓划过心间,留下不深不浅的口子,提醒着那些已经过去的却又不能忘怀的曾经。
苏妄离开后,乔昀在屋子里呆了很久,撑着头似睡非睡的模样,直到九月从先前的绝望中渐渐醒来,溢满悲伤的眼睛一点点恢复往日的冰冷,连微抿的唇角都是冰雕似一样,她才打着哈欠直起头,看过来。
“能就这么算了吗?”
笑着的模样,语气一贯漫不经心,眼底却凉凉的,因为是女装,没有往日银虎的那抹阴狠,依旧心惊的很。
“苏妄欠了那个尘什么的,会把这种愧疚转移到你身上,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是我谁也不欠。”茶盏在她手指尖转了个圈,反射的光华四下映照,“先不说你设计苏妄的时候把我也设计进去了,单单是我的身份,你这样的人,猜到应该不难。”唇角浮起一抹笑,挑眼看过去,“说个理由,让我放过你。”
她却没什么反应,就像一座好看的雕塑,生机断无,良久,缓缓对上她清冷的眼,“杀了我,苏妄会恨你。”
很难想象两个绝美的女子静静对视是怎样一幅场景,就好像世间本来就不应该有两个女人一言不发互相凝视的情况。要么是姐妹一般互相嬉笑打闹,要么是仇敌一般唇舌相讥拳脚相向,反正不会出现这种疑似深情凝望的情况。
但两人不仅凝视了,而且凝视的时间还不短,好在这篇文的基调已经打好了,否则它将走向另外一条无法直视的道路。
良久,声音似冷雨落溪,“好好养伤。”
未被掩上的房门有阳光探进来,恰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明亮的刺眼了。她抬起手覆住眼睛,另一只手却颤巍巍的伸过去,阳光从手指缝穿过,怎么也抓不住,蓦然好笑似的叹了声气,语声破破碎碎,“我是为什么还要活着呢?”轻的似乎下一刻就要散在空气里,“这样明亮的阳光,我想多看几眼……”
古青阳过来的时候,乔昀才刚进院子,神色淡淡的,眼底其实有血色翻涌,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却也没有回过头去,面向着繁花簇簇的枝桠。
“阿昀,昨晚有刺客闯进来,你可有事?”
是担忧的语气,鞋子倾轧过柔软落叶,连脚步声都是轻柔的,站在她身后,只等她转过身来,估计会给她一个深情的拥抱,连脸上该有的表情都挑不出一丝差错。
偏偏她现在心情不好,又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依旧背对着她,未绾的发垂在腰际,发尾似有冷香飘出,连声音都是冷的,“有没有事你看不见吗?”
古青阳脸色僵住,即刻恢复正常,语气有些古怪,“阿昀,你……”
她蓦地转过身,冷冷看着他,“阿昀这个名字是你叫的吗?我跟你很熟吗?”要不是不能暴露身份,她现在立马就一刀砍过去了,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敢来烦她,简直是在找死。但其实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随意而行的时候,所以眼底只是冷冰冰的,看上去像是动了怒的冰美人儿,并看不出心底肆虐的杀意。
他苦笑了一下,作出投降状后退几步,“你今天是怎么了?”
她冷眼一挑,转身坐在石椅上,浑身透着一股靠近者死的冷意,古青阳也不再说话,静静站在原地,蓦地眉头一松,唇角缓缓挑起一抹笑来。
昨日九月遇刺,苏妄最先赶到,看来是在意的紧,却丝毫没有关心她的死活,任由是谁此刻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倒也不急了,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陪着她一起沉默。他实在是很懂女人的心思,清楚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做法就是这样安静的陪伴。只可惜,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
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对于乔昀来说,是用来平复心情清除杀意的方法。陆彦谁曾经说,如果你在不能杀人的情况下想要杀人了,就一动也不要动的坐在椅子上欣赏花花草草,因为花草都有自己的灵性与生命,它们会帮助你消除心底的躁动。
她问,如果实在忍不住非常想杀呢?
陆彦谁想了想,说,那就杀吧,杀了赶紧跑。
现在还不到实在忍不住的地步,于是看看花花草草什么的也就忍下来了,一旁的古青阳完全被她无视了,与其说无视,不如说是忘记。她已经忘了旁边还有这么一个人了,他坐在那里其实跟立了个夜壶没什么区别。
落日西斜,雀鸟归巢,云霞的余晖投下来落在她白衣白裙上,晕开大片连绵淡色烟霞,像是笼罩在圣洁的光芒中,下一刻便要羽化,唯有垂下的发一如既往的如水如墨,透着冰凉的味道,提醒人她还未脱离着十丈软红。
尽管古青阳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接近她,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模样真是好看的刺眼了,心底倒真的升起一丝兴味。这说明男人普遍对长得好看的女人容易产生好感,哪怕是站在敌对方。
所以那些说我爱的是你的内在而不是你的外表的男人果断应该被踹了,因为你如果外表太吓人了他根本没机会了解你的内在,了解了你的内在的男人都是先了解了你的外表。如果没了解你的外表就爱你爱到不可自拔那一定是了解了你的家产。这样想未免将男人想的太过黑暗了,但是没办法,女人本来就是爱多想的生物。但就是这样爱多想的生物依旧每每都会栽在黑暗的男人手里,所以这再次说明男人已经黑暗到一种程度了。或许这就是乔昀情愿女扮男装调戏女同胞也不愿和男人相亲相爱的原因,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偏题了。
看见乔昀保持了一下午的姿势终于有所变化,从向左边倾斜变成了向右边倾斜,古青阳清清嗓子,“阿昀,你可要用饭?这么久,该饿了。”
她诧然的回过头来,薄唇微张,看着他半天才道:“古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古青阳:“……”
扯了扯嘴角,依旧好脾气的回答,“我不曾离开过。”
她越发诧异,“我没问你什么时候走的啊,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于是她看见古青阳别过头去,看了会天,看了会鸟,又看了会树,才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回她身上,已经恢复了往日风雅的模样,优雅的笑着,起身掸了掸衣角,“既然阿昀不饿,在下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阿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古青阳离开的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古青阳前脚离开没多久,苏妄后脚就走了进来,似笑非笑的模样,看来九月带给他的影响已经消失了,其实也对,他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对哪一件事永远的上心。
“你跟古青阳说什么了?我瞧他面色似乎不太好。”
她撑着头,拿眼瞟了一眼门口,闷闷的,“哦,我就问他什么时候来的。”瞟了瞟苏妄,“我惹着他了?会不会……”
眉头皱起,有些苦恼的模样,“我也没办法呀,看见他就想抽他。”
苏妄微微偏着头,嗓音似流水涓涓,“下次再来烦你就抽他。”
“啊?”她诧异的看过来,直起身子,“我以为你会骂我,现在是特殊时期,怎么能随着我的性子来。”
他失笑,语气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你倒是挺为我着想,特殊时期……”又变作思忖的模样,手指轻叩桌面。
“夜魔的话七分可信,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将聚集在花都的世家分散开,聚在一起总没什么好事。”
她凑过去,颇有讨教的模样,“那怎么让他们离开呢?夜魔说要找一个噱头,可是留在这里好吃好喝还有美人陪,是我我也舍不得走,什么样的噱头能让他们放弃现在纸醉金迷的享受?”
“哪里需要什么噱头。”苏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目光缓缓上移,望向那缠绵翻卷的暗红云层,眼底似有熊熊火光燃烧,“只需要告诉他们,家主试验之期提前了,这些人今夜就得马不停蹄的赶回去。”
03:
所谓家主试验,便是每三年一次各大世家推选最出众的小辈成为少主的测试。但并不是说推选出来的人就可以稳坐少主的位置了,为了最大限度的激发他们的能力,这个试验每三年便会举办一次,每一次择选最出色的人物,若是有人胜过了少主,那他便会成为新的少主。通过这种三年一次的竞争与激励,几乎每一次最终胜出的人选都是能力出众,接手世家之后能将世家继续发扬光大下去,而不会败在某一辈手中。
再过几月,便是这三年之期,苏妄很容易便给各大世家家主传了信,让他们找回各家的小辈,开始家注测试,提前的原因便是三个月之后各大世家要同聚天下城,时间上有冲突。
当晚,夜色渐深,银月笼罩之下,无数只乌影飞掠而出。苏妄站在月光破碎的窗口,手指漫不经心的搭在窗棂上,指尖似有银色光华,似乎伸手便能覆这天下。
“你这个小鸟儿……”乔昀手指间捏着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黑色雀鸟正无声的挣扎,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透着幽怨的目光,她笑了一下,“还挺有趣。”
苏妄回过身,“你要是喜欢,送给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