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跃出,照耀大河,又是新的一天。
鲤舟中的赵熊向张直方道:“三王子,你把金盒子剩下的古钱拿去,也加入韩英姿他们的神州会,努力通过道门试炼。”
张直方向使者跪服下来,他并不是普通的武将,而是赵王的义子,赵王赐予了他三王子的爵位。今年才二十岁,就已是常住炼气士,兼修兵家和武道之学。
能让三王子跪服的,也并不是普通的使者。
张直方轻轻道,“太王,您就真让韩英姿这个初习炼气士,领导赵国的炼气士去试炼吗?”
大河上千帆来往,有奔波生意的商人,有访学的书生、有云游的僧人,有到处踢馆的大侠。在这一艘不起眼的鲤舟之中,还坐着一位赵国的开国之主,与老魏王并肩而立的绝世强者。
赵熊,也就是赵太王道:
“赵是小国,人才有限,人民习武成风,心思朴拙,没有修炼道术的传统,无法与魏、齐、楚、吴这些大国的炼气士竞争。单以赵国的名义,的确吸纳不了更好的炼气士了。韩英姿的主张可取,我们放弃赵国之名,求赵国的实利。
毕竟,入了道门那些炼气士就是鱼跃龙门,习得无上神通,都不再是我的臣仆,我无法命令他们做任何事情。神仙不欠债,我要的是笼络他们的心,在未来还我的人情,帮助赵国胜过天下各国。”
张直方不禁惭愧。他也曾统帅过千百精骑,在北海斩杀无数妖兽,与列国名将谈笑风生的人物,识见竟不如一个不曾出过魏国的市井小民。
赵太王向张直方道:
“韩英姿十分的机变,凭浅薄至极的道术,就能将西河会的骆风玩弄于手掌之中,我们赵国绝没有这种人物;那个女孩子也是修真世家的杰出苗裔,掌握了赵人永远不能精通的符咒。他们是我这次魏国之行的意外收获,会是瑶儿与天下群修角逐道门试炼的强助。
可惜,韩英姿的炼形禀赋十分差劲,就像一只天生折翅的鸟,此生不会有什么道术上的大成就了。没有神通硬实力为根本,聪明只是华而不实的枝叶。他这个名义上的团长,绝对无法让神州会的炼气士们心服口服。哼,如果赵瑶不能主导神州会,我就白栽培她了!”
张直方道:“我知道了。我会留在神州会,与四王子汇合,然后助她架空韩英姿。”
赵太王望着鲤舟外的为名利来来往往的船,叹了口气,“魏国已经没有我的事了。我将继续以使者的身份浮舟西上,窥探秦国的国势。”
张直方讶道,“太王,魏王天人五衰,即将死去,魏国国势不稳。您就不待在大梁城中等待赵国的机会吗?”
赵太王道:“不必要了。魏峥嵘既然拒绝了我的援手,不想被魏人指点勾结外国,我也不愿再做停留。魏王分得了益皇帝最精华的国土和人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无论谁赢得魏国,赵国暂时还要依附在魏国这棵大树下攫取北海的利益,抗衡齐国和燕国的联盟,现在还不是乘人之危的时机。”
张直方请教,“那太王看来,谁会赢得魏国呢?我好有一个准备,提前站在胜者一边。”
赵熊想了下,道,“我既然见过了魏峥嵘的面,也清楚他的才能。他能打好魏王留给他的制伏西河会的底牌。可我怀疑最后他能否继承魏王的圆满金丹。”
张直方是一个得力的执行者,但需要明确的指令,太王的话让他迷惑不解。
赵熊拍了拍张直方的肩膀,“魏峥嵘是天之骄子,却根本还没有入魔的觉悟,最后一步对于他难于登天,那是王之间的不传之秘,我不会告诉魏峥嵘,也不愿告诉魏峥嵘。不到那一刻,谁都不知道结局。”
他把张直方推出鲤舟,笑起来,“你不妨自己探索该选哪一边,赵王从来没有教过你独立行动,那从今天起,你可以学起来。不过,先去韩英姿那里挂个号,这是你未来几个月最主要的任务。”
三月初八的天光放亮,大梁城门开启,孟獠牙的鲤舟在陈桥码头靠岸,韩英姿和她忙了一夜,都哈欠连连。
韩英姿和小孟约定,三月初十再来陈桥码头相会。到时韩英姿收到笑笑生的画皮,兑好了现成的银钱,还到手了去宋国墨子会总舵的访学文书,就能与她远走高飞,正式开张神州会了。
小孟就此别过。她的鲤舟一转,拐入去州桥的水道。光天化日,没有歹徒敢欺负这个女孩子。韩英姿松下心,轻快地踱回韩坊。收拾了骆风,他可以稍微喘口气。韩英姿准备去东市吃上一顿好的,再美美睡上一觉,反正现在花的银子都是西河会送的。
今日东市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韩英姿才走到东市的角上,就见东市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胜过往日数倍。市头的人脸上都挂着惨容,貌似出了什么祸事。
韩英姿又听到捕快的吆喝声,他们持着棍棒,分开人群,清出道,三架水车勉强开进狭隘的街巷,往西面跑去。
是西面哪家失火了吗?韩英姿想。
晚上喝了高大上的长生酒、咖啡和醍醐茶,现在韩英姿想还是节省点钱,他要了一个接地气的葱花鸡蛋饼加豆浆,边嚼边跟在水车尾巴后面看热闹。转了三条街,韩英姿看到越来越多焦枯成黑炭的树和坍塌的墙壁。
烟气呛得韩英姿干咳。他看到了无数熟悉的面庞,眼神里满是惊惶和恐惧、他听到了孩子、女人、甚至男人的哭声。他们是韩英姿几十年的邻居、街坊。
韩英姿的脚步变得无力起来,但他的步伐却变得更快。他不愿走过去,却不得不走过去。
火是从韩英姿生长于斯的甜水巷烧起来的。
韩英姿已经走到了水车的前面,甜水巷化成了一派碎瓦,救火的捕快戴着防烟防毒的猪鼻面具,从烟火里穿进,又从烟火里穿出。每次穿出来,都带出一个人来,死的多,活的少。
“怎么可能,大梁城到处是井水,怎么救不来火……”韩英姿喃喃自语。
“韩墨者,这火起的好怪。普通的水根本扑不灭!”身后传来一个老年捕快的声音,韩英姿回过头,他认识这人,是刑部沈霜雪捕头的跟班董霸。
三架水车开始向火场喷水,水柱打到火上,溅起一阵水雾,然后火依然如旧。
“韩墨者,火是你家起的,你是在偷偷冶炼什么神兵利器吗?”又一个年轻捕快施展草上飞的轻功,从火场窜出。这是沈霜雪的又一个跟班薛超,他的腋下夹着两个被火熏昏过去的孩子。他们的娘亲,磨坊老板娘喜极而泣。
韩英姿恼火起来,他的脸色如铁,“我昨夜整天不在家,韩坊里也不起炉火!”
韩坊的炉子在地面百级阶梯下的地宫,根本不可能烧到上面。何况,他有七天没有开炉了。
火绝不是他大意纵的,整条甜水巷不是他烧的!
“先救人要紧。”沈霜雪驱马到了,她问董霸,“几个了?”
董霸哭丧脸道,“现在七十条。”
沈霜雪脸色凝重,道,“向朝廷上报三十条。真是流年不利,国家艰难,又来一场烧掉街的大火。”她又向董霸道,“拿我的令牌,请龙神庙的巫女降雨救火。”
韩英姿知道他们说的是人命。已经有七十条人命丧在火里了,里面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我要随众捕快进去。”韩英姿向沈霜雪道,“我要弄清火从何处起的,也要帮忙救街坊。”
救火的捕快跟着水车分成了数股,从各个方向往火场里冲。
沈霜雪递给韩英姿一个猪鼻面具,领头冲进了火场。圆满武道炼气士沈霜雪向正前方向挥出拳头,拳风倏地打灭正前三丈高的火墙。他们踏着隔着鞋底也觉着滚烫的瓦砾探了进去。遇到倾垮的高楼和断墙,沈霜雪就用拳头打出可以过人的洞来。
沈霜雪的一对拳头即能灭火,也能推土,韩英姿分辨前进的方向,依稀认出是原来韩坊的正门。韩坊的高墙完全垮倒,埋伏的霹雳雷火弹的爆炸声隐隐约约响起,给火势火上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