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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时至今日,白媚并不知道赵玉颜是否还记恨她那两记势大力沉的无敌旋风腿。但自她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赵家飞黄腾达以来,她感觉赵玉颜待她比以往更清淡了,在她看来这种清淡本身就是在强调她们之间的地位已经高下易位而了,并且这种强调已经伤害了她那颗晶莹剔透又脆弱无比的公主心。赵玉颜既不记恨于她,也不亲近于她,甚至都没有流露出老熟人见面时的惊喜,而刻意地与她保持着距离——她们没有一起相视大笑过,也没有嘘寒问暖的眼神交流,更遑论举手投足间的会心一笑。即使在一张桌子吃饭,不用看就会知道对方的表情、对方的心思,并用冷漠来回应对方的心思以让其难以得逞或是即便得逞也完全偏离了初衷。

物换星移、世事变迁的道理,白媚也懂。赵玉颜已经不是曾经的贫贱人家的姑娘了,她们家拥有一家上市公司,财富自不必说,她爸爸还是政协委员、知名企业家,风头远远超过白媚她们家。白媚也不再是那个脸上印着公主梦的睡痕、来自于官宦人家的女孩了,世事无常常若惹她落泪,擦干泪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放下身段像当年她的同学取悦她那样去取悦赵玉颜,如她经常给赵玉颜带点她自己也舍不得买的精美点心,也会送给赵玉颜一些少女时代觉得新奇的一些小玩意儿,赵玉颜出于礼貌,统统都收下了。但有一次,她在赵玉颜家的搁物间发现了之前她送来的已经发霉的精美点心,还有落满灰尘的新奇小玩意儿,自那以后,她便不再给赵玉颜送任何礼物,她知道,她和赵玉颜自始至终就是两类人。长期纡尊降贵、不要自尊的取悦未果后,她艰难地得出一个结论——赵家人为富不仁、睚眦必报、难以接近。

几天前,白媚来到她常去的那家夜来香酒吧,这是她与地产商相识的地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三杯两盏淡酒过后,地产商色迷迷地摸着她凝脂柔嫩的手,深情款款地拿出一张白金VIP卡,并打了一个响指,请服务员来解释这张卡的主要使用功能,服务员解释说,这张卡是酒吧的至尊金卡,只发行了100张,年费要20万,所有酒水免费。

地产商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模样还算不错,戴一副可以变色的眼镜,脖子上挂一条几乎和航母缆绳一样粗的金项链,为些,他常向白媚抱怨说颈椎最近老是出问题,他大部分时间操一口流利的东北话,其他时间他不停地在说香港话、马来语或是加州英语之间来回切换——到底说何种语言完全取决于电话那头的人,她还没有见过比他还忙碌的人,他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接电话,余下的可怜巴巴的时间里他才喝酒、与她调情。

几个月前,地产商没有任何征兆静悄悄地消失了,如同他当初没有任何征兆静悄悄地来一样。白媚所认识的这些富豪无一例外在与她认识不到半年且得到她身子后都静悄悄地消失了——消失得很彻底,就像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也从未同床共枕过一样。但也有例外,钱均夫就是绝无仅有的唯一一次例外,主要是因为钱均夫并不是富豪,并不适用以上“富豪消失原理”——假装的富豪归根结底不是富豪。

服务员试着刷了一下,如白媚所料想的那样,VIP卡已经不能用了,服务员抱歉地解释说被冻结了,白媚问是法院冻结的吗,服务员说抱歉,这是VIP客户的商业秘密,无可奉告。接下来,一成不变地,不停有讨债的人、律师还有法院的人给她打电话,要她还债或是签收法院传票或是提供地产商的联系方式,等等。电话那头的人要么哀求、要么例行公事、要么义正辞严,无论是何种态度她都没法招架,最后她没有办法,只得换了电话号码——这也是一成不变的,这三年她已经换了5个电话号码。

现在想来,也许她的远房姑姑王吟瑜是对的——门当户对的爱情总是持久地散发着生活的馨香和爱情的芬芳。

王吟瑜甚至还给白媚介绍过一个男朋友,一个大学的老师。王吟瑜说这个老师博学多才、工作稳定,相貌也是不错,而且为人比较真诚朴素,本来是想介绍给赵玉颜的,只可惜当时赵玉颜是在国外,但王吟瑜这套说辞白媚并不相信,哪有妈妈不把最好的东西给女儿反倒给了远房外甥女的道理?所以,还未见面,白媚便依据自己日常的生活经验抽象出来的定义,把大学老师归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一类。

与大学老师接触下来的事实已然证明白媚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位老师迂腐而小气,当然,他很诚实,他在京华大学成人教育学院教哲学,他说话严谨,并没有把“京华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哲学系讲师”偷梁换柱成“京华大学哲学系教授”,他向她坦诚,他也就是京华大学本科学历,后来在本校读了个在职研究生,他问她是什么学历,她支吾其事,他问得急了,她便说是江南商学院,他再问她是什么专业,她不再说话,只是把脸转过去,数着秋雨打在梧桐树叶子上落下的细碎雨滴,他知趣地闭上嘴。但是,一旦说起哲学,他便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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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若悬河,从孔子、孟子、老子说到苏格拉底、柏拉图、再说到黑格尔、尼采、叔本华甚至还有梭罗,除了几个中国人白媚尚且熟悉之外,老外们她一个也不认识,也没有兴致听他逐个介绍。

既然打心里否定了这位大学老师,白媚便陡然轻松起来,无目的相亲才是真正轻松的。她自己照顾自己开始吃喝,但大学老师只点了四个菜——葱烧海参、油焖大虾、清蒸牡蛎还有一个烧石斑鱼,他只是礼节性请她点菜,她推辞后他便自顾自点了四个菜,光是点菜这一样事情,他的大男子主义秉性已经昭然若揭、无须重复证明了。所以,这场注定不留念想的相亲会已然演变成了饕餮盛宴——饕餮盛宴都谈不上,因为从他点菜时的逐字推敲的风格来判断,只有4个菜不会再加了。

晚餐快要结束时,大学老师抬起头从与先哲们神交仙游的缥缈世界回到现实,他问白媚对他的印象如何,“不怎么样。”她直言不讳。他起身买单,并没有和她道别,便一脚踏进江南的绵绵秋雨里。

这是白媚为数众多相亲中的又一选择性失败,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少的沮丧与不快,倒是有些失望,她盼望的王子不知现在身在何方。白媚对自己青春逼人的容貌和多姿的身材是颇有信心的,她心想一个女子单单凭借这些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并不是一件难事,但事实证明,这也绝非易事。她在太多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这也怨不得她,她还年青,一时还看不透世事反复无常、男人的卑鄙下流,她总是天真的以为,只要她对男人付出了真心,自然也应当得到真情的回报,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她被这些男人伤透了心,当她从一个男人的泥沼中挣扎出来后,又立马跌入别一个男人的陷阱。而现在,她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得加快速度了,因为红颜易老、青春易逝。

本来,王吟瑜是安排白媚住在桃源里别墅的。赵家有三个别墅,但桃源里的使用频率是最高的,因为它位置好,位于市区闹中取幽之处、交通便利,而且环境好,它背靠以绚烂野桃花闻名的桃花山,前面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清溪河,空气新鲜得像个新生儿,非常安静,连隔壁邻居家两只蟑螂的喁喁私语也清晰可闻。不像那两个别墅,不是有道路施工,就是有邻居装修,还有一点,它面积大,上下四层(还有一个地下车库)有十几个房间,开个酒会都够了。

桃源里的装修设计赵淮南也是颇费心思,不计成本地请了几个风格迥异的大师。一楼与庭院请了江南园林派,茂竹修林、桃李春风、楼台歌榭的传统设计,设计师都没有予以回应,倒是植了紫藤和芍药,写意的走廊,圆月的拱门,风格自是有着江南的纤巧与雅致。二楼是赵淮南夫妇的书房、卧室、会客厅等他请了徽派大师,家具、床都雕有精美的图案,阁窗上雕刻的是一对在月下戏水鸳鸯,惟妙惟肖,当一盘明月从阁窗照来时,那两只鸳鸯宛若从画中游到了湖中央。三楼是赵玉颜使用的空间,自然是欧式风格——意大利风格杂揉地中海风格,家具体现出异域的田园风情,家具的颜色自然是大麦成熟时那种淡淡的黄,墙壁的色彩是风信子花朵淡淡的红,雕塑自然也是少不了的,现代工艺的米开朗琪罗的作品就有几件。四楼是客人的起居室又恢复到现代风,是依照五星级宾馆的设计来的,以简洁的装修为主。除了白媚,四楼基本上还没有客人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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