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成“花木兰”的田晓雅,决计不做“乖女儿”。她收拾简装,告别母亲,嘱咐女儿,便准备踏上“孝道”之路。
宋婉芬愁苦万分,阻止女儿不是,不阻止也不是,急得团团转。不论是老伴还是女儿,在她心中的分量,都是很重很重。若是可能的话,她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老伴和女儿的平安。还有在昆明路政的儿子,唉,好长一段时间连点儿信息都没有。天呀,怎么会这样呢?
“叮铃……!”座机夸张的叫起来。
正走到座机旁的田晓雅,抓起听筒,急速地回应:
“喂,你是……?”
“我是弟弟,国强呀!”听筒里传来了田国强的声音:“姐,您还好吗?爸妈还好吗?还有丽丽?”
“好?!”田晓雅生气的反问。“你老先生音信全无,会好得了吗?妈妈都快急疯了!”
“姐,好姐姐,您多多关心他们点儿,您不是放假了吗?我,我实在是无暇顾及。”
“打个电话也‘无暇顾及’吗?小强,他们二老可是把你当成宝,你不能把他们当根草呀!”
“什么呀,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田国强心中委屈,不得不摊牌:“姐,实话告诉您吧,我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已连续十多天,不是吃饭便面,就是啃冷饃,现在连大便都……啊,便秘了。”
“什么?便秘?!”晓雅心疼起弟弟来。“看医生没有?啊?你可千万要去看医生呀!”
“怎么啦?!”宋婉芬急喊:“小强病了?!重不重,要不要紧?!”她说着,本能地去接女儿恰好递过来的听筒。
“喂,小强,我是妈妈,你得啥病了,要不要紧,看医生没有?”情急之下,宋婉芬只顾一连串的问过去,儿子讲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哦,妈妈,我是小强,儿子不孝,让您和爸为我担心了,还有姐姐……生点儿小病,没事的,吃点儿药就没事了,您和爸还好吗?”
儿子提起“爸爸”,宋婉芬就像被啥东西噎着似的说不出来。却老泪纵横,泣声不止。
“妈妈,您怎么了?您怎么不说话?”听筒里传出田国强焦急的声音。
晓雅忙接过听筒,说:“弟弟,其实也没啥事,只是……爸爸又出征了。”
“什么?!出什么征,说明白一点儿。”
“好!”晓雅一本正经的说:“你知道小箐村那家人的故事吗?爸爸又是看电视新闻,又是看报纸听收音机的,知道了‘那家人’所在地也是重灾区。你也知道,爸爸一生人看不得群众受苦,尤其让他揪心的是‘那家’奶孙俩,……”晓雅顿了顿,又补充的说:“因此,爸爸只身前往老城乡小箐村去了。”
“啊?!”小强亦吃了一惊。“爸爸那样的身体,那样的年纪,怎么面对那样的雪,那样的路呢?”
“是呀,”晓雅接道:“小强,你请个假,咱来个“姐弟”上阵,不仅为了咱爸,也为灾区百姓尽份绵力,啊?”
“不行呀,姐,我有自己的岗位。我固然忧心爸爸,也想行孝道,可我身上的担子好重好重哟。我恨不能有分身法,我恨不能变成孙猴子,可是,我能变吗?不能呀,姐。再说自古忠孝难两全。老爸他的人你是知道的。每当说起‘忠’、‘孝’,他总是把‘忠’放在第一位的;说忠于自己的祖国和人民,是第一位的,孝敬父母师长是第二位的。唉哟姐,我实在太困了,我想在办公室靠一会儿,没准马上又要出征呢。”
“哦弟弟,我知道,你就做好你的‘忠’吧,‘孝’就由姐去做好了。”
就这样,晓雅带着满腹愁肠,离别了以泪洗脸、愁肠百结的妈妈,嘱别了泪光盈盈、依依不舍的女儿,踏上了那漫天雨雪的、未知的“孝道”。
雨夹雪仍不知疲倦地扑向大地,扑打着忙忙碌碌的人们的脸。一辆辆满载满“爱心”的汽车,南来北往地行驶着,间杂着一些贴有不同标志的车,辗压着泥雪混合的稀汤,向着各自的目标前进着,前进着。
田晓雅看到那些贴有诸如“共产党员突击队”,“青年团员突击队”,“大学生志愿者突击队”,“青年志愿者突击队”“红十字协会救灾队”等字样的救灾队伍,心中产生了种久违的激动,一股暖流走遍全身,寒意顿消,真希望自己是那突击队伍中的一份子!此时,她真有些恨自己老是龟缩在屋,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因而,产生了很大的失落和愧疚。这时,老爸常念叨的、被她认为是高调子的话回到了脑海:
“多为百姓做事,多为人民服务,多为国家效力,辛是辛苦些,可总感到心里充实、幸福和甜蜜。反之,只追求自身利益,个人享受,当静下来的时候,总觉得空落落的、孤独和寂寞的。”
此时此刻,她觉得老爸的话,当真是致理名言了。
难怪,老爸会置生死于不顾,扑向那冰山雪箐之中;难怪,丈夫杨怀忠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六个群众的生命。在他们心中都有个不落的太阳,那就是自己的祖国和人民!
在课堂上,她也时常对学生讲述许多英雄的故事。尽管是侃侃而谈,学生亦听得津津有味,甚致是很亢奋,可她仍感到是在说书,缺乏一种真实感。而今,英雄就是他最亲的两个人。那年,当丈夫的噩耗传来时,她被击得一塌糊涂。尽管纷至沓来的是荣誉,是赞美,是慰问……他也曾感动过、亢奋过、激越过、升华过,也流下了许多激动而骄傲的泪水,但更多的是悲痛,是沮丧,是失去主心骨的廖落与怅惘。她对丈夫的义举不甚理解,有着几多叹怨,几多刺骨的心痛!当下,她被抗冻救灾的大潮涌动着,冲击着,震撼着,感化着,就算是自己真正地碰上了祖国或群众遭遇危难,自己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的。想至此,她的心中一阵激荡。
忽然,她又想起了老爸。也许,老爸正吃力地爬着狭窄的冰道,或许是老爸跌倒,心脏病突发……她不敢往下想。她边走边寻觅着通往小箐村方向的车子,否则,天黑怕也到不了小箐村。
然而,她失望了。根本就没有客运班车通向郊外,莫说是通往小箐村方向的车子了。
她美眉一扬:就算是没有车子,爬也要爬到小箐村!既如此想,她就“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拽开脚步,朝小箐村方问走去。
田晓雅停在一树琼花下面,大口呼吸着。她再次电问老爸,可无法接通。
“老爸,您现在在哪里?情况还好吗?”她轻轻地自语。
田晓雅一步一滑地走了约两三公里,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津津了。到了一座公路桥上,她停下来略作休息,平定一下急促的呼吸。
这里已是城乡结合部。
她举目四望,一个个村寨琼花素裹,一座座山峰银装披覆。她遐想:这雪还真具双重性。一方面它恶魔般地给人类万物带来灾难,另一方面她又像美丽的天使,装饰出一个任何一点污秽和丑陋都不复存在的、冰清玉白的世界。
身材姣好,身着素雅冬装,足踏长筒白皮鞋,俏脸嫩白,秀发飘逸的她,俨然一个白雪公主,在审视着大雪给人间带来的善恶美丑。
“姑娘,你需要帮助吗?”一个壮实年轻的汉子停下面包车,关心的问。
“啊?!我……”正沉思在物我两忘中的田晓雅,被这突如其来的男声弄得错愕不已。她为刚才完全丧失安全意而感到后怕。一辆车来到身边,竟浑然不知。若他是个坏人或危险物,后果则不堪设想。她稍镇定一下,一种女人与生俱来的矜持和傲气冒了上来,一扬眉,傲然地看向对方。
“我要去小箐村,你能去吗?”
原来这壮汉正是杨壮。
这时,杨壮才看清那是一张俏丽雅洁的脸,他禁不住的心中一动。
“不能。”他和温和地说:“可我可以送你到叉向小箐村的坡脚,那样去小箐村就近多了。”
“多少钱可以?”她耳闻有人会趁机讹钱,因而不放心的问。
杨壮见如此雅洁娇美的年轻女性竟会说出此话,心中颇为反感。然而又似理解的笑笑,俏皮的说:
“不要钱,要银子。”说完有得意地微笑。
田晓雅错愕。心想:“看他不像个正经人,别自找麻烦。”因而说:
“我没有银子,你请便。”
杨壮知她误解,忙收住笑,认真的说:
“别误会,我知道我们不是生活在古代,哪有银子?我的意思是不收费,你看,我有‘绿丝带’。”
田晓雅美目一亮,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可立即,皙白的脸因刚才的小心眼儿惭愧而红,红进皙白的脖根。
“上车吧,姑娘,我可是志愿者协会的成员呢。”
看来两人是各从一头想了。
田晓雅看车里没人,担心的说:
“可我急着要走,只我一个人,你也能去吗?”
“能。”杨壮坚定地说。“非常时期,不看人多人少,只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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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不急。”
正在此时,不远处跑来一个小女孩。她边跑边哭边求;
“叔叔,阿姨,快……快救救我……小姨!”
晓雅一阵心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马上迎向孩子。
“小妹,别急,啊?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清楚,我们一定帮你。”
她不自觉地说“我们”,把杨壮也包含在内了。
“对,不要怕,你慢慢说清楚。”杨壮亦安慰的说。
“小姨跌了一跤,肚子疼得在地上滚。她说可能是早产了。可电话坏了,我就,我就……”孩子又喘又急,有些说不出话了。
“走,上车!”杨壮打开车门。
约五六分钟,“小面包”停在公路边的一个路口旁。
离公路不远的山脚,坐落着一幢单门独户的小洋楼,一条约四米宽的土路把之与公路连接着,路两边是排水沟或旱地,却已被雪覆盖,若非冻雪硬滑,“小面包”是可以开进去的。
他们到了二楼一道门处,小女孩打开了门。
“小姨,有人来救你了。”
晓雅紧随孩子进屋,杨壮稍有顾忌的落后些。
床上,一个年轻妇女躺在被中,露出的脸白得如外面的雪,辱上有牙齿血印。左手扣住床头,右手紧抓木沿,似在鼓着劲减少疼痛。
“谢谢……麻烦,送,我去医院。”病妇吃力地说。
晓雅忙掀开被脚,看病妇衣裤有无完整,因她知道,需要壮汉帮忙。还好,衣裤都穿完整。可一垫裆的血,她被吓一大跳!同时,一阵恶心呕吐,险些把肠子都倒出来。原来她有“血晕” 的毛病。
“叔叔,快进来帮忙呀!”
杨壮听喊,忙进卧室,扶晓雅到洗手间乱了一阵。
经过一方折腾,晓雅原本苍白的脸,如同抹上了一层石灰。
杨壮扶晓雅出来坐到沙发上休息。他一抬头,看到了病妇,便神色尴尬地呆站着。恰巧,病妇也看到了杨壮,脸色立变,激动异常地喊:
“你来干啥?!”
“我,我……来帮忙。”
“不要!你……给我出去!”
突然的变化,晓雅和小女孩都吃惊不已。
田晓雅似乎明白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她有些费力的问。
病妇又疼痛,又苦恼,脸色变得更难看。半天,她咬牙的说:
“他变成灰…我都认得。”稍喘吸,又发狠的说:“我宁可死掉也不要他帮忙!”
晓雅看着壮汉一脸的懊恼,满目忧愁的样子,心中充满了疑团。她焦心的问:
“这倒底是咋回事呀?!”
杨壮脸色青紫,悔恨交加地叹了口气,异常烦恼的蹲了下去,一声不吭,双手搓揉着本就凌乱的头发。
晓雅“血晕”好了许多,她心有余悸的看向病妇的脸。
“妹子,不管你们曾有什么过节,先放朝一边,你的病容不得拖延。”
“求求你,”病妇有气无力的,声若蚊蝇的说:“请他出去,我不想看到地,不然,就让我死了……”
“不要,小姨!你一定要去医院!”小女孩哭着望向杨壮:“叔叔,求求你快把我小姨送医院!”
“不要不要!”病妇息斯底里地喊:“我死也不要?……”
病妇痛急交加,晕了过去。
“快!趁她晕过去,你来背着她去上车!”田晓雅像一个女游击队长般命令道。
杨壮迅速趋向床边,帮着扶起病妇,在晓雅(半闭着眼睛)和小女孩的帮助下,背着病妇向门外冲去。
雪路上,病妇醒来,发现自己被杨壮背着,手打脚踢,喊叫不止。
杨壮不顾自己的头发被揪扯,耳朵脸颊被抓伤,双手仍向后紧紧地箍住病妇不放,脚下却不停地奔跑着。
晓雅抱着落下的被子,小女孩抱着病妇的一件冬外衣,紧跟在后面,口着不停地劝慰着杨壮脊背上那疯了似的病妇。
由于病妇的扭打,加之脚下是结着硬冰的坡路,杨壮摔倒了,不,是扑向雪地,背上的病妇也滚到了雪地里。更因杨壮的双手一直朝后箍着病妇,因而,整块脸就实实在在地砸到了雪块上,半天爬起来,估计是伤到了口鼻,他用袖向脸上一抹,便满脸是血!他不顾一切地扑向病妇,一双大手把病妇抱起,扑向公路边的“小面包”。
好不容易把没了力气的病妇弄进了车里。
晓雅看着壮汉满是血污的脸,略感恶心,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痛的难过,因而,对病妇不无怨恨的瞅了一眼。她湿润着眼眶递过一叠餐巾纸给杨壮。
杨壮意外而感动。他抑制着欲出的泪水,胡乱地擦着脸上的血污,对着晓雅不自然的笑了笑。
“谢谢!”他说。
晓雅心中莫名地一热。被刚才的“一幕”弄得有少许雪污的、仍感白净的脸上,飞上了不易察觉的女儿红。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呀,可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事呢?是仇恨?还是情恨?她不解地摇了摇头。
杨壮神色疑重地开着他的“小面包”,似疾似慢地向望江县人民医院奔去。
终于,“小面包”开进了医院大门内的停车场停住。杨壮跳下车,奔向门珍部。俄顷,他领着几个抬着担架的志愿者跑过来,把半昏迷的病妇弄出车门,放上担架,抬起奔向急救室。
晓雅关上车门,牵着小女孩追了上去。
担架刚入门珍部大厅,早有护士推来滑轮床,把病妇转移上去,推着快速地扑向急救室。
病妇被推进抢救室,余人被挡驾门外。
一个护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打开的签夹,问:
“谁是病人家属?须在上面签个字。”
杨壮和晓雅均面现难色,面面相觑。
“我是!”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
护士小姐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
“难道就没有大人?”
杨壮犹毅片刻,浓眉一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