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媒神木树根下,躺着一位中年人,一袭葛衣,温润如玉,显然刚打了个盹,此时舒展身体,手里拿着一直竹笛。
竹笛声声入耳,姬采诗轻声和歌:“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舅舅。”子修绕到衍媒神木另一侧,朝温润中年问候。
中年人名少师华,是华胥豢龙学宫的官师,负责教授礼、乐两样,又代帝君姬希圣授书,代时常在外经商的兄弟少师盈亏授数,加上另一位教授射和御的姜王孙军职忙碌,所以算得上豢龙学宫唯一一位官师。
南方王朝和北方联盟总爱比个高地,南方夏邑学宫有夫子子兰,北方豢龙学宫有官师少师华,自然也时常被人拿来相提并论,有南子兰,北少师的说法。
不过两位都备受尊敬的君子其实都是华胥人,也都是同一代华胥最杰出的三人中的两位,加上南方王朝那位能一人力压华胥三位帝子的摄政君英年早逝,所以这一代,华胥显然占尽上风。
“先生。”姬采诗称呼不同,华胥贵族子弟,除了少师氏族几位和子修,一律称呼少师华为先生。
少师华面南而坐,手握竹笛,沐浴南风。
许久之后,少师华问道:“子修,你……”
“我见到了姑姑,她很好,也问起过你。”子修想起那年南宫断和虞凫来华胥寻亲,自己骑在老车夫脖子上,不情不愿见了一面。那时虞凫装作一副姑侄情深,其实眼睑早在和少师华见面时便微红。
华胥贵族,女子几乎无一例外成为家族繁荣昌盛的牺牲品,男子也如此,不过男人嘛,多少占点优势,年轻时如少师羡一般多情一些,中年时如少师盈亏金屋藏娇,顶多受点非议。
少师华不同,他没做到子兰那样从一而终终生不娶,也没和多数华胥贵族一样有过绯闻。
姬采诗显然对少师华那些往事并不知情,也好奇,但没问。
少师华微微点头,喃喃低语,她很好。
他和那位常来华胥游学的虞人交情不浅,后者是姬出塞的嫡孙,和他父亲南宫服章一样,两代人都在华胥游学,的确是可以托付的良人。
子修知道得更多,如今华胥帝君姬希圣加冕可谓是轻松又轻松。最大竞争对手子兰并未真正回华胥,另一位竞争对手少师华也主动放弃。
子修叹息一声,问道:“姑姑托我问一声,你怪她么?”
少师华手一颤,竹笛落地,他又匆忙拾起,握在手里,这才轻轻摇头。
子修也摇头,说道:“姑姑说,她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你。”
那位在西陲几乎做到一手遮天的女人曾面北而立,喃喃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入华胥。”
“真好。”少师华注视两位少年少女,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年纪,眼里藏着喜欢,心里揣着天真。
子修敷衍笑一声,其实他已经把话说得差不多了,只差一句狠话,又偏偏说不出口,只好等姬采诗主动提。
姬采诗羞怯低下头,手心捏着一片叶子,是衍媒神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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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又想起子修那些震撼话语,有些惴惴不安。
两人微妙情绪,少师华尽收眼底,招呼两人坐下,说道:“其实你们说的,我也差不多听见了。”
子修洞悉少师华心思,反问道:“舅舅,你过得未必好。”
落在旁人眼里,如今显赫少师氏族主人,坐镇豢龙学宫,妻子是大家闺秀,儿女也各有出息,没有比这更好了。
少师华摇头道:“我好得很。”
“那是旁人的看法,”子修不以为然,说道,“要是舅舅当真过得好,也不会常来衍媒神木下怀旧。”
“只是放不下。”少师华摩挲竹笛,这支竹笛,来历和那盏芙蓉琴相当。
子修辩驳道:“我看舅舅是放不下面子,另一位舅舅他可放得下。”
少师华没反驳。
另一位,自然是少师盈亏,敢在华胥城金屋藏娇,虽说流言颇多,可其余贵族,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算起来少师盈亏还光明磊落些。
子修再说道:“舅舅身为少师氏族家主,一举一动都关乎氏族名声,所以当年遵循家里意思娶妻生子。等成为家主,更加爱惜名声,只敢在寂静无人时来衍媒神木吹笛。”
子修给出点评:“和囚徒,没区别,无非是日子优渥些。”
少师华终于开口,说道:“我们先说联姻。”
“好。”子修也并未彻底摆出一副咄咄逼人训斥人的模样,毕竟于情,少师华是长辈;于理,少师华是先生。
“就说你们小一辈,”少师华徐徐开口,说道,“子修,采诗,你俩是约定婚姻不假,不过青梅竹马的感情,总比一见钟情要真。一见钟情,无非是男人好色,女人慕强,未必两情相悦。”
子修没辩驳。
其实自小他并不厌恶这段约定婚姻,甚至喜欢得很,常换着法子去讨好姬采诗。
子修也没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