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琪的烦恼一般都在夜深开始。他穿上睡衣,跳进冰冷的、但是柔软而舒适的纯棉的床单和被子之间,那沉沉的倦意把他的头重重地按倒在厚厚的枕头上,舒适的感觉在全身弥漫开来。这时他照例伸出手,打算按掉电灯,开始享受这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一切烦恼却又那么自然地再次开始了。
“防盗门有没有反锁上呢?”
睡觉之前他一般都反锁上防盗门。如果忘了,其实没什么。即使只是简单地关上,盗贼要弄开这种厚重的大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他总觉得反锁上会更有安全感。
“明明锁上了?”马琪自言自语地说。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混淆了的昨天、或者更早的记忆呢?他每天都做几乎同样的事情。
“其实如果没有反锁上,也没什么。”他翻了一个身,侧面埋进枕头里安慰着自己。不过另一个声音又让自己不能安然入睡:如果进来小偷,像幽灵一样在房间里摸来摸去,不知道会不会进入卧室——那可真是可怕的一件事情。
马琪起床了。
大冬天的深夜,离开舒适的被窝。外面是北风的声音,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掀开窗帘的缝隙看一眼:暗蓝色的深夜,大雪一直在下着。小区里灯光已然不多。
懒得披上大衣,马琪只穿着睡衣走到大门口,转动一下门把手。不出所料,早已经锁得好好的。
“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好。”关了灯,马琪依然不敢入眠。“手机……插上充电器了吗?”
如果不插的话,有时手机没电了,就导致没有闹铃,明天上班会迟到。不过这件事就比去检查大门简单多了。只要伸出手来,到床头柜上摸一下……
奇怪了,怎么都摸不到。
有时候就是这么烦恼。只是想在黑暗里简单地摸一下,命运却逼得你非起床点灯不可。马琪摸了半天,只能恨恨地起床。不过灯亮了,他小小地吃了一惊——床头柜上空空如也。不过他马上就醒悟过来。如果是不见了,那一定是下班回家的时候,把手机给忘记在车里了。有时他喜欢把手机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关灯,睡觉!”
马琪命令自己睡下了。手机放在车里并非多么严重。车已上锁,不会有人走进去,翻翻拣拣,然后拿走他的手机。不过也有的人告诫说,不要在车里放很值钱的东西,比如说——手机。这倒不是说丢失这些东西非常可怕,而是因为车里有财物,会诱使路人产生砸玻璃偷窃的欲望。那个手机也就几百元——但是如果车玻璃被砸掉了,好吧,那可是才买了三个月的新车。
但是这样的半夜,有谁会看见车座上的手机呢?
还是起来吧——马琪叹了一口气。今夜的强迫症似乎特别地严重。如果不去拿回手机,他根本无法安心入眠。
他穿上大衣。不过他没有穿袜子。这不是正式参加晚宴,能省略就省略了。他光着脚捅进一双冰冷的棉鞋里。打开反锁的大门。车就停在楼下。楼厅外大雪横飞,冻得他直缩脖子。一看见那车他就后悔了。车上早就积满了雪,变成了一个流线型的大雪堆。根本不可能有人看见座位上放着手机,产生砸碎玻璃偷手机的欲望了。
但是既然已经来了——马琪无奈地走进大雪里。
幽幽的路灯光下,小区就像一个巨大的蛋糕。白色的大雪就像厚厚的奶油一样覆盖了一切。那些楼宇都寂静得出奇,黑洞洞的窗口就像一只只沉睡的眼睛。马琪倒觉得惴惴不安了,现在最像试图在车里偷窃财物的反而是他自己。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二十米外转角处的保安亭。灯光依然亮着,窗口上腾着薄薄的雾气,带着一点电暖的那种黄色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