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陈大娘也得病死了,陈师爷就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女儿身上。
他教书时,烟霞就站立在火桶里,听父亲讲课。师爷外出访友,她就像男孩子一般骑在父亲的脖子上,给父亲望远指路,完全把女儿当成个男孩子养。
长到十五岁时,父亲不在,她也可以代替他给弟子讲课,穿一身青布长袍,手执戒尺,一板一眼,颇有小先生风度。
长到十六岁那年,村里村外有不少人家前来提亲,陈师爷就一句话:
“问她自己愿意不?”
烟霞一概不入法眼:
“愿意要我的,就住进南园来嫁给我。”
这是一句惊事骇俗的话。
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倒插门?嫁给女生?这完全是推翻了纲常的做法,不合常理,闻所未闻。
疯话一番让人想到她的母亲。毕竟是疯女人的孩子,完全继承了她的疯。
她是舍不得离开父亲。
尽管有好些年青人心里还是惦记她和汪家的强大靠山,但又怕着她的疯癫,这日子一长了,烟霞过了最好的出嫁岁月,就成了老小姐。
她25岁那年,陈师爷出门摔了一跤,头天还好,第二日就不行了。
临终前,他指着三楼上的厢房执意地要上去。
烟霞便驮起老父亲,她刚刚走近雕花的木门,父亲的身子就滑下来,僵直地扑倒在门坎上。
烟霞痴痴地陪着父亲,平生她是第一次走进这间母亲的卧室,她坐了一宿。
失去父亲后,她只好关了南园,投奔娘家亲戚,大半年没有音讯。
村里人猜想:
大概是老小姐找人嫁了。
三房长还提出:
南园的宅子是否要开全族的会,商量如何处置。
族长提议,再让三房长去汪家打听下烟霞的下落,也好做出处理南园的方案,但遭到了他的反对,他认为如果不提,对方也就任由园子荒着,这样族里就有理由分配,但要是有意提起,谁会认为自家的老宅是荒宅?可以找各种理由,甚至找个佣人回来住着,也不会让族人看笑话。
这时二房长的侄子到乡下来为袁世凯的军队筹集军晌。
闲谈中扯到老小姐,说有人看见她在城里的一所学校里教书,后来张勋的军队进去,抓了八个先生枪毙了,好像这里面就有一个女的,长得倒十份地像老小姐,但是谁也不敢去收身子。
族人听了,都为陈师爷痛惜。也拿不准主张该不该分老宅子,陈氏一宗五百年家业的,女子非贤即德,还有皇上旌表的节妇,还从末出过匪类的。
族长坚持说,要打听清楚了再计划分宅子,若是匪类,这宅子倒好分了。
但要将老小姐的尸身找到安葬完再说。
二房长的侄子主动承担了找寻的任务,族人拿出了银两,让他速去打听,但他嫌银两太少,打探都不够,更别説赎回了。
族长説:
“先拿这些当作路上的盘缠花着,等有了消息,市面上的任何一家陈氏商铺和汪家商铺,都可以去支借银两,回来再细算账。”
没想到,二房长不同意,他认为现在是乱世,派自家的一脉出门寻找一位女流,这万一遇到兵荒马乱的军队,被拉入充军,凶多吉少。众人正在商议办法,没有想到老小姐倒自个儿回家了,而且还领着一位又聋又哑的丑妇人。
两个孩子才不管这许多闲事儿,奔过全村,推开南园的大门。
穿着城里时兴的烟玉斗篷的烟霞从楼上下来,张开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