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宫内,久久阖眼躺在凌云床上,然凌云却并未替她将伤势疗愈完全,反而眼带愤恨地望着久久,脑中想的全是他带久久归来以后发生的事。彼时,他抱着久久进入寝殿后,便立即命丞泽将司命星君传唤到了云清宫,而听令前来的司命星君亲眼目睹久久已然回归并睡在凌云身后,顿时就松了口气,出于好心问了句。
“小仙参见大殿下,不知公主的伤可有无大碍了?”
凌云愤然。
“你还有脸问久儿有无大碍?那当初你乱改本神修完的命数时,怎么不长脑子想想会不会有碍了?”
改命数一事,司命星君确实是改了,但由这事引发出来的黑锅,司命星君却根本不想背。毕竟,这世间从来都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难保此事不在日后从哪个多嘴多舌的小仙口中传出去。倘若真待以后传到天狗族那四位帝君女君耳朵里,导致他们一家老小一生气就闹上天宫讨要说法,那估计他的仙职也就会就此不保了,搞不好连小命都得搭进去。故此,他闷闷寻思着,反正久久命簿上的命数都已经消失不见,且他改命数之时也无人瞧见,凌云想追查也是没处追查,便暗搓搓地决定在凌云面前扯个小谎,把这个锅推回到凌云头上。
“大殿下您请先息怒,请听小仙说一句实话。当日,大殿下修改过命簿以后,小仙确然是一笔一画都没再动过,所以,公主眼下发生的情况可实非是小仙造成的。”
作出热心肠帮凌云分析原因的模样,头头是道地说着。
“小仙以为,若能出此状况,一则,应该是因为公主本身爱离忧殿下爱到骨子里,她受不了这些情伤,才会做出此种伤己之举;二则,还是这命簿既定就不能更改,否则必将引出大乱。您看您先前……”
凌云突然截断司命的话。
“你说,久儿是因为深爱离忧到骨子里才会这样伤害自己?”
司命怔了一下。
“啊?”
极速反应过来。
“啊对,对,没错,是这样的。”
凌云沉默无言地盯着他,直盯得他背后一阵接一阵地打寒颤冒冷汗。他暗中揣测凌云是不是正酝酿火气要对他大发雷霆?却发现是他想多想错了。
“你退下吧,此事不要与旁人提及,若有人问起,就道你也不知久儿去哪儿了。”
凌云脸色阴沉得很,声音却淡得厉害,言语间也未有责骂司命星君,真不晓得凌云到底是为何意。司命星君实在捉摸不透凌云的心思,但能晓得自己是真的不想再管这烂摊子事了,赶忙俯首称“是”,抬脚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司命走后,凌云侧身轻抚久久清丽的面庞,眸中显出极少现的温柔,只是这份温柔在他看向久久的心口处时,却逐渐变为透着阴狠的冷漠。他抬起手臂,玄色的衣袖在久久上方拂过,将久久收于衣袖当中,随后,孤身一人去到鬼界那条名叫忘川的河边。
忘川之畔,一畔为鬼界神仙所住,一畔为人死后必经的黄泉之路,临近黄泉的那一畔河里,也沉浸着不得投胎的孤魂,怨气极深戾气极重,跳下去,便就是被吞噬一切元神尽毁。凌云唇角浮起一丝冷笑,为这黄泉路上的诡异更是增色不少。他玄袖一挥,久久立时现身于忘川河面正中,仙力支撑久久飘浮于河面之上,久久如墨的发丝与红艳婚服随风飘动交缠在空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
这样美丽的景致,现如今可以被他凌云所拥有,可这美景中的美人,却是他迄今为止都得不到的。然他得不到,自然也不会便宜了离忧。于手中收回仙力,久久瞬间跌入忘川河沉浸下去,原本还平静无波澜的河面顿时腥风扑面,河里混浊不清的孤魂纷纷朝久久的方向相继涌去,争先恐后要尝尝这并不常见的美味,而在这孤魂云集发出的诡声当中,凌云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蓦地感到后悔,但瞧着河中孤魂如饿狼一般向久久沉入的地方扑去,他却心生怕死之意了。他不敢跳下忘川将久久救上来,加之也怕鬼差因忘川河有波动而赶来发现他,他便还是选择保全自己放弃久久,转身欲打算离开鬼界,可却在临走之际,头顶掠过的一道银白之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即刻随光飞冲的方向定睛细看,方才认出此时竖立在忘川河面上的,正是久久当初在雷刑台救婉月时手提的桃花短剑。他头脑属实聪明,当下便恍然大悟出,此剑并非是他从前自认为徒有虚表的普通短剑,而是一把会救主的绝佳法器。
凌云不清楚这法器究竟是何时现身于世间的,谁让有巨大威力的法器现世,少不得要用惊天动地四个字来形容,可六合四海这些年也未曾有过这种现象发生,他自然是对此困惑不已。心中有意将剑一并带回云清宫研究,只是却已为时已晚,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令他心里明镜知道鬼差们即将到来,为求将此事撇得干干净净,他只能悄然离开了。
其实,凌云所想所惑诚然都不错,从前六合四海著名的法器降世,均都是降得无比招摇,可久久的这个法器,却根本不为人知,而这其中的原因,还要追溯到久久还在崆峒山学艺的时候了。
遥记那一年久久刚满一千岁,一夜疾风暴雨过后,她的房前就出现一棵不知从何处刮来的桃花树幼苗,被晨起从房间出来的久久见个正着。久久因本就喜欢桃花,登时便心生怜爱地将这小苗拾起,预备栽种到离她房间不远处的位置,只是巧合得很,刚好遇见了前来找她一起去练功的离忧。那时,她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单纯想跟离忧分享这个令她心情愉悦的鸡毛蒜皮之小事,便将这小苗举到离忧面前,同他道:
“你看,我方才在我门口捡到的,是桃花树的树苗,你帮我将它种起来吧!等它长大以后,咱们就能摘桃子吃了。”
离忧扒拉几下蔫头耷脑的树苗,嘲讽道:
“这还种什么啊!它都死绝了你还拿它当个宝似的,你可真是傻到冒泡了。我怎么摊着你这么个傻了吧唧的媳妇啊!真是太愁人了。”
久久气得也没给离忧留面子,狠狠抽了离忧上臂一下。
“你给我滚一边去!会不会说话啊!不会就把嘴闭严实了,没人把你当哑巴。”
离忧性子皮,挨了打他也不在乎也不打算溜,仍笑话久久道:
“怎么不会说话了?它本来就死了嘛!我说的是实话,也就你眼瞎看不出来。”
久久不信。
“谁说它死了?谁说的?要是能活怎么办?”
离忧脸上挂着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能活我就给你捏肩捶腿一个月,随叫随到,不限时长的那种!”
久久倔脾气一上来,誓死要和离忧杠到底。
“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到时可别反悔!”
离忧硬气十足道:
“不反悔!我说话算数!但你要是输了,你就得给我捏肩捶腿一个月,如何啊?”
久久抱着必赢的决心。
“行,就这么定了!”
赌约至此成立生效,离忧每日都等待久久主动来给他捏肩捶腿,然未料到那蔫巴小苗竟意外地十分争气,自久久将它栽培入土的那日起,毫无生机的它便一日一日地茁壮成长,于此后的百年间里,就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使得离忧在这场赌局中输得一败涂地,更使得久久好不得意地使唤折腾了离忧长达一个月之久。但,有句常言说得好,此处失彼处得,正是他二人互不肯让步的这一赌,令他二人在离开崆峒山前夕,得到了各自梦寐以求的防身法器—桃灵剑。
犹记得剑的那日,久久在桃花树下挑拣心仪的桃花枝想带回屋子里摆放,忽见此树根部涌现出大量的纯白仙气,景象壮观得她都被惊得抱着桃花枝眨巴半天眼睛,才终是有所反应地喃喃说道:
“我滴个娘啊!我这树是咋了?”
随之,耳边同样响起凌风诧异的声音。
“这……这什么情况?”
久久偏过头,一脸无辜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方才想捡些桃花枝装饰房间,结果就发现它突然仙气涌盛了,盛得就跟着火冒烟了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凌风也甚觉十分疑惑。
“要说仙家地界的花草树木沾染些仙气是很平常的事,可像这样的仙气四溢,我却也没有见过,还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皆很费解地注视这树默不作声,半晌,离忧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诶!我知道了。”
嬉皮笑脸地手拍久久的肩膀,不知死活地笑说着。
“你说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太难看了,这桃花树忍你多年终于忍不下去,就当着你面把仙气全都吐了?哎呀!你说你都让一棵树给嫌弃了,你得活得有多失败啊!不过没关系,不就是长相丑这点小事嘛!你不必放在心上。爷是个善良正直的神仙,定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嫌弃你的,你千万别自卑,爷肯定不会抛弃你,你放心,啊!”
久久满眼怒火瞪着离忧,猛地挥起胳膊甩掉肩膀上离忧的手。
“你才长得丑!你才活得失败!你简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话罢,抡着拳头向离忧狠劲捶去,却因她在身材挺拔又高大的离忧面前着实显得娇小,被离忧一只手轻松推在她的脑门上后,任凭她怎么使劲,也始终是碰不到离忧一根毫毛,还使离忧面带欠揍的笑容挑衅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