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奕笑着,起身。
躬身谢了黄舒。
礼节无可挑剔,道谢声中并无迎合谄媚或是批判。
所以黄舒和他相处时总是很舒服。
所以黄舒总是在夜深人静一个人闷闷不乐时诏南奕入宫。
南奕也抓紧黄舒每日最脆弱耳根子最软的时机进献“谗言”。
刚刚那一番话,虽说刺人刺耳,听得黄舒很不舒服,但黄舒却也没有责怪他。
毕竟南奕说的都是事实。
“罢了。”黄舒叹了一声,“时候也不早了,宁爱卿可以回府了。”
他笑笑。
“若是你在宫里待久了,你妹妹在府中怕是要担心了。”
南奕垂眸敛襟。
“是。”
他躬身,慢慢退了出去,待走到门口时,转身。
眼底笑容隐去,嘴角僵硬地扬起,显得面容有些许诡异。
朝服袍角被熏风撩起,他摘下帽子,抬手缓缓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了口气。
至少,她不用再次进宫了。
慕禹面色有些不善,他扶着南奕上了马车,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主子,小殿下她……”
南奕见他磨磨蹭蹭的,有些烦躁。
“殿下她怎么了?”
“主子,殿下她……”慕禹似是难以启齿,在肚子前比划了一下。
南奕挑眉。
他笑了。
慕禹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主子。
他、竟、然、笑、了——
慕禹见南奕笑得诡异,也不敢多问,只是暗暗腹诽了自家主子禽兽,随后执起缰绳,带着怨气似的,狠狠抽了那两匹马。
两匹马拖着车驾疾驰而出,坐在车厢中的南奕扶住了车厢壁才勉强坐稳。
“主子?”
南奕靠在车厢角落中,双眼微闭。
“说。”
慕禹在挨揍的边缘反复横跳。
“主子,您该不会是不想负责吧?”
那张刚刚擦干了南奕额头上汗水的帕子飞了出来,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地盖在了慕禹头上。
自家主子带着威胁的声音在身后凉凉地响起——
“再不闭嘴,就给我滚下去。”
慕禹大惊失色。
他沉默半晌,依旧喋喋不休不依不饶:“主子,你该不会真的不打算对小殿下负责吧?”
“废话。”冰冰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沥城,除了我,还有谁能照顾她?”那个声音里沾染上了一丝笑意,“你吗?”
慕禹松了口气,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勒住了缰绳,稳住了那两匹马。
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些许揶揄。
“慕禹啊慕禹,你是我镇北郡王府的人,胳膊肘怎么向外拐?”
“主子何处此言?”慕禹笑得谄媚,“我是主子的人也就是小殿下的人,这算哪门子的胳膊肘往外拐?”
“再者,这本就是主子的不对。”慕禹煞有介事地给他分析,“不过……依属下看,就算……”
南奕从车帘被熏风吹起的缝隙向外看见那两匹慢慢放缓步伐的马,嘴唇冷冷勾起。
这小子,刚刚是打算和自己拼命来着?
也不知道沂俐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刚刚那么谴责自己。
“依你看?”南奕的脸隐在车帘后,慕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么依你看,若是有朝一日必须要在我与殿下之中选一人,你选谁?”
车外掩饰慌乱的张狂笑声戛然而止。
慕禹的声音谨慎了起来。
“主子,您可千万别动什么歪心思。”
慕禹顿了顿:“依属下看来,若是当真有那么一日主子不得不与小殿下反目成仇,主子还是早些认输的好。”
南奕摸了摸下巴。
慕禹看不见南奕面部的表情,只能通过他的声音来判断他的喜怒。
“此话怎讲?”
“主子,他们沂家人暴虐阴鸷狠毒。”慕禹说得头头是道,“你玩不过殿下的。”
车厢内的男子虽隐在暗处,眼底却浮现出丝丝笑意。
“是么?”
“玩不过么?”
慕禹想起两国之间荒漠中在万人坑上出现的那片绿洲,不由得胆寒。
“呃……也不完全是吧……”
论狠毒程度,小殿下与自家主子是不相上下的。
只不过自家主子貌似伪装得更好一些罢了。
南奕摸了摸嘴角,抹去唇角挂上的那一点笑容。
“主子,宁府到了。”
“正门不用管停了,马车从后门进罢。”他轻轻叹息,“这一天天的,这么累,不想走路了。”
“主子要去看小殿下么?”
“嗯。”他接过慕禹递来的灯,不自然地笑了。
半晌,他没头没脑地补了一句。
“希望是个女孩儿。”
慕禹木愣愣地跟在南奕身后,不知所云,只能笑嘻嘻地附和着。
“殿下。”
女孩儿面颊上泛起了丝丝红晕。
“南奕哥哥?”
南奕握住了她的手。
“臣会好好待殿下的。”
沂俐猫儿似的钻入他的怀中,将脑袋埋入他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有什么事儿么?”
“嗯,有的。”依旧是带着笑意的语气,“康乐郡主与林家公子的婚约作废。”他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是陛下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