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风景一直是美的,幽暗的林边,那一丛浆果又染红了一处风景,夏花将尽,层峰叠翠间已见红叶点缀。南宫钥昂着头看着蓝天上一丝白云拂过,脑中空空如也,这样什么都不想的感觉其实很好。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偏头看回去,孟洪娇正款款而来。南宫钥脸上浮上笑容,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先祖好。”孟洪娇拂了拂手:“这可将我叫老了,就叫我祖师就行。”南宫钥抿嘴一笑,随着她一起坐在树桩子上。
山中不知时日过,回到断壁山已有半月,如此一派静好倒真是不错。凉风拂过,孟洪娇看着身侧不知已是多少辈的徒孙,有一丝感慨,轻言道:“何时下山?”
南宫钥恭恭敬敬地答道:“等泽弘身子再好上一些就下山。”
无面被消灭后,南宫钥被孟洪娇救了回来。那一日孟洪娇如何威风地出现,便如何无声地消失,一同消失在众人眼中的还有南宫钥。她醒得很快,醒来后知道了申弘果真同她一样,也在孟焦教,提着的心终于在得到证实时放下了。
其实她在见到孟洪娇拿出那块红宝石时便已有预感,但真正见到申泽时,那压抑着,彷徨着的心才得以解脱,申弘静静地躺在孟达的床上,脸色白得吓人,唇色尽失,显得浓黑的眉毛与睫毛愈加的黑,那个样子,看起来同死人没有什么分别。
守护在申弘身边的盛柒告诉她申弘还活着,南宫钥在希望与绝望边缘绷得紧紧的神精终才化作一场无声的哭泣。
孟洪娇复活得及时。彼时,带着白梦语魂魄的那枚玉佩被神木所吸引,自然而然地归位,原本魂体受会本体吸引是要回归的,但因着白梦语对易沛的那一丝执念,孟洪娇的魂魄先去申弘那处与易沛的魂魄相会,于此,才引得众人带着几乎气绝的申弘跟上了断壁山,而孟洪娇醒来后也从申弘身上拿到了红宝石。
南宫钥手上的那枚戒指是申弘当日濒死本因。为免她再遇险,申弘去虞?家寻求了一个方法,便是那枚化作戒指的舍身咒,舍身之人可为其要守护的人继命。但命乃天定,此术法不过是在自己想受护的人受到致命伤之时用自己的命换了想守护之人的命。
那戒指其实就是舍身之人的命,戒指消失,舍身之人命陨。这类术法都要献身者发自真情实意,而世间人能为他人甘心舍命少之又少,此术又是虞?家的秘术,是以少有人知。
南宫钥当日在锡云教中其实因被红衣主教重伤已经死去,另一边的申弘因为身中剧毒且拖了太久也已是强弩之末,南宫钥死去的那一瞬申弘便该命绝,但所幸,换命之时,从南宫钥身上同时换来了一道福泽,是为一生为纯臣所积之福,也是如此,才有孟洪娇魂回归本体后将申弘的命暂时护住的事。
所谓善有善报,南宫钥在死灵之地的一个善举换来了一个善果。而接下来要申弘真正活过来就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将已换过去的命运再换回来。南宫钥愿意将命还给申弘,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不畏生死,唯一的犹豫是因为不舍得申弘,也担忧若是申弘好了之后知道了她的选择会很难过。
他想她活着才寻来了舍身咒,而她想他活着,便想将咒术在自己身上再施一回,可是不管如何选择,似乎都是一种痛苦。确定她的心意之后,孟洪娇将自己所知的两全的方法说给南宫钥听,此法能让两人同分一人之命,共享余生。
南宫钥义无反顾,能与申弘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其实觉得是一件美好的事。只是这个结果于申弘,她除了爱与心痛,还有太多的歉疚。原本,他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此事有了着落,南宫钥就要面对另一件棘手的事。常一捧来了一个木匣子,告之她南宫钥身躯已焚,而这里面是南宫钰的头颅。南宫钥心情复杂,正欲接过之时常一提醒她说南宫钰还活着,惊愕之余明白这是要她定夺的意思了。
她还是想再见南宫钰一面。打开盒子,腐烂的味道便窜了出来,一个烂得看不出面目的头颅出现在南宫钥眼中。果然如常一所说,南宫钰还活着。腐烂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球转动着,似乎在适应突然亮起来的光线,最后大约是看清了南宫钥的脸,南宫钰的牙齿一下咬得死劲,不停地磨合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南宫钥想,南宫钰定是想将她生吞活咽了。但更多的是觉得可悲,她那样爱美的人,如今却活成了这样恶心的样子。
还有什么可恨的呢,这个害她的人不过是因为嫉妒她能健康地活下去。可南宫钰却不曾想过,她得到了家人所有的爱,若是她能看开一点,静下心来养着,或许能活得更长久一些,也或许能让有生之年更加美好。所以到底是命运薄待了南宫钰还是南宫钰贪心不足呢?
她不能在南宫钰这个样子的情况下杀了她,况且她也不知道要怎样让一个被砍下来的头颅死掉。心里有些难受,她欲将盒子盖上:“我拿去给师傅,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送她好好的离开。”
盒子里的头颅动了起来,似有不甘。南宫钥并无犹豫,一把盖上盒盖:“你我似那并蒂之花,共生多年……却从未好好同处。在走上这条路之前,你原是那般轻灵美丽的女子。”脑子里浮过南宫钰曾经娇柔苍白的脸,心下一阵怅然。
盒子不再晃动,良久,能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见到孟老宗师时,他正陪同孟洪娇往所设的特殊阵法里灌输真气,孟赢的床铺就在这阵法之中。床上的人宛若生时,静躺着不动不过是因为他在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