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沉吟良久,叹道:“倒小瞧她了,隐忍多年,竟布下了无解的棋局。”
锦瑟与玲珑互看了一眼:“主子可要去见见她?”
“去,自然要去,备下车马,明日出宫!”静姝虽知此时已于事无补,可终归要见见父亲的未亡人。
阔别十数载,再踏上京郊的皇庄,静姝竟然有些近乡情怯。
当年便是在这庄子里,与郎君私定了终身;在这庭院中,父亲看着他们兄妹嬉闹;在这溪水旁,自己宴请已逝的瑞王妃和骄傲的明泰公主。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唯有郎君不曾变过。
锦瑟扶她下了马车,早有庄上的守卫迎上前来:“恭迎王妃!”
“郡主可在?”静姝问起。
守卫忙道:“郡主在后院里,平日鲜少到前院来。”
静姝眸中染了些冷意:“带路吧!”
后花园里,一身华服的妇人蹲在角落里,只留给静姝一个紧绷的背影。
身旁的嬷嬷见了静姝,颇为惊讶,领着婢女上前行了礼:“奴婢见过王妃!”
静姝轻轻抬手,缓步走到妇人身侧,看向她的手中,是一只金色的蜻蜓,但见她狠狠地扯下它的翅膀,将它的躯干踩在脚下蹂躏,口中念念有词:“让你害我夫君!踩死你!踩死你!”
“郡主,每日这般装疯卖傻,可有些累了?”静姝拍拍她的肩头。
明泰郡主猛然抬头,露出一张瘦削的面庞,本就突出的颧骨愈发明显,凹陷的眼眶中带着几分狠戾,静姝一时恍了神。
明泰郡主眼底涌现惊惧之色,骤然尖声叫道:“你是谁,可是要来害我夫君!”
身后的嬷嬷忙上前抱住她:“郡主不怕,这是老国公的长女。”
明泰郡主面露狂喜,压低声音道:“你可是替夫君报了仇?”
“郡主,适可而止吧!害父亲的人十二年前就死了!”静姝冷冷地回道。
明泰郡主蓦地起身,将那张脏兮兮的脸庞凑到静姝身前。
锦瑟刚想阻拦,静姝摇了摇头:“无妨!”
“嘘!小点声,本郡主只告诉你一人,夫君的仇人在宫里住着。是他们攻进京城,那坏人才有机会,趁乱杀了侯爷。”明泰郡主神神秘秘地在静姝耳边说道。
静姝推开她,厉声说道:“这便是你挑拨离间,害我煦儿的缘故!”
明泰郡主疯癫的脸上抽动了几下,似惊似喜,似悲似恸:“今日,你是来送本郡主解脱的?”
“我让人在溪边树下烹了茶,郡主收拾妥当,便来寻我吧!”话音刚落,静姝脚尖轻转,怅然离去。
身后,明泰郡主无声冷笑,从袖笼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泥渍,神态自若地说道:“嬷嬷,伺候我梳洗!”
溪水旁,听着潺潺流水,啾啾鸟鸣,静姝自己动手烹了茶,黄金叶,叶如黄金,却越喝越清醒。
静姝微微叹息,与锦瑟说道:“取坛桂花酿来!”
再抬眼,明泰郡主已款款走来,拖着逶迤的长裙,端着得体的仪态,眸色温和如水,一扫之前的疯癫之色。
“难得你我旧地重聚,可惜了,这桂花酿怕是比不得从前的滋味。”明泰郡主掀起裙摆,嘴角噙笑地落了座。
静姝眸光微动:“变的向来只是心境,这桂花酿年年都是一般香气。”
明泰郡主点头:“彼时我尚是春风得意、备受皇恩的公主,一心盼嫁那鲜衣怒马的年轻将军。”
“再后来,我成了父皇与侯爷明争暗斗的牺牲品,被褫夺了公主封号,下嫁叶家,成了那年轻将军的继母。”
“可笑的是,我竟对算计我的人情根深种,他的子女早已忘却仇恨,从容度日,唯有我困在原地,不得解脱。”明泰郡主自斟自饮,转瞬饮了半坛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