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峭寒万里,平沙飞雪。
立冬,万物收藏也。
腊月天气,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白茫一片。
翘首遥望,目光所及之处,白茫一片,又格外的刺眼。
杏花村无疑是整个中洲以北三郡十四县最有名的酒乡故里。中洲天下,人人都知道扬州杏花村的酒,可是人间极品,绝对是世间少有的醇香佳酿。
每逢红杏佳节,天下书生文士以及江湖名门望族都会来游览这著名的酒乡名地。文人尝酒品花,以酒作诗,彰显书生风流。侠客醉酒舞剑,掀花乱舞,尽展江湖豪气。
但就在这么一个制造极品佳酿的盛名村庄,喝酒最有名的地方不是什么雕檐映日的酒楼,也并非是那些大兴土木的高雅客栈,而是一个三分地大的二层简陋酒楼,方寸之地。相比那些繁城高楼,这家酒楼更像是蓬门荜户,简陋无比。
酒楼前斜插着一杆破旟,写着‘桃李春风’四个黑色大字,随着寒风飘摇。
落雪堆积的地面上,两行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脚印向着这座酒楼方向蔓延而去。
一个看不出年纪虚实的邋遢汉子,满脸通红,踉踉跄跄的在风雪中前行。男子腰间悬挂一把粗布包裹的带鞘长剑,右手举着一个酒葫高过头顶,一身黑衣尽被大雪覆盖。老远望去,如披白衣。
邋遢汉子摇了摇头顶的酒葫,时不时的眯着一个眼睛瞧着酒葫里面,却发现还是滴水不漏。面色有些红晕的汉子晦气的骂咧一声,见到前方不远处的酒楼,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走过那杆破旟,男子停下脚步,看了眼上面的‘桃李春风’四个大字,憨憨一笑,随即又摇头晃脑的走进了那间酒楼。
“店家!有无美酒?”
邋遢汉子对着酒楼二层,朗声喊道。
“有!”
楼上马上有人回应。
“是否满座?”
楼下人又问了一声。
“只剩一桌啦!客官这般磨唧,咱好酒可不等人呐!”楼上人继续朗声回应。
楼下男子闻声大笑,随后径直走上了酒铺二楼。
酒楼二层早已客满人杂,有青衫文士,也有浪迹江湖的佩刀游侠,更有一些来自中洲各地的阀门贵族、豪门的千金。可谓是鱼龙混杂,满楼谈笑风生。
邋遢汉子找了一处还没有被人捷足先登的空桌,一屁股坐了下去。
酒楼小二笑脸相迎,小跑到男子身边。
男子对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空荡荡的酒葫递给店小二,后者见风使舵,再明白不过那人所意何为,于是赶忙拿着酒葫一溜烟就跑去酒坊。
邋遢汉子又高喊一声,要了两坛杏花酒,随后将腰间粗布包裹的长剑横放在桌上,翘起二郎腿,头枕着双臂,慢慢等候。
不大一会儿,那店小二笑呵呵的提了两坛子酒跟原先男子递给他的空酒葫小跑了过来。
“客官,您要的两坛杏花酿,还有您这酒葫,小的已经给你盛满了酒,您慢慢享用!”店小二点头哈腰,笑呵呵说道。
男子随手抓起一坛酒,拔去塞子,仰头一口饮尽手中酒坛里的醇香佳酿,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柜台前正在算账本的老掌柜,看见落座畅饮的那名男子,笑道:“公子这般饮酒,还真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啊,是不知咱们杏花村的酒,可不是那些市井俗酒所能比的了得。”
男子闻言,笑着应道:“店家误会了,杏花村的酒是怎么个样,别人不闻其香还算说的过去,你要说在下不晓得其中滋味,那店家你还真是低估在下了。”
老掌柜听那邋遢汉子这么一说,来了兴致,神采奕奕的走到男子身旁,在其对面凳子上坐下,小声问道:“公子真晓得?”
喝酒的男子点了点头。
老掌柜两眼放光,继续问道:“那公子铁定是知道我这店前所立的旗杆上,那‘桃李春风’四个字的来头?”
男子摇了摇头,“这个,还真不知道。”
老掌柜咦了一声,随后又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桃李春风’四个字,原先在咱们这里是没有的,之前老朽这里无牌无匾,直到几年前,从关外来了个书生,他意气风发,老朽当时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可不是?自他来了咱们这儿尝了酒之后,扬言要为老朽这破酒楼立个正名,好让天下游客旅人都记住这么一处饮酒的好地方,于是就有了‘桃李春风’这么个名号。”
老掌柜回味当初,感慨道:“这么多年了,老朽这破旧楼生意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这还多亏了那名书生贵人哪!只是这么多年,老朽只记得好像是叫什么…曹懋,却一直打听不到那位贵人的消息,这件事,一直是老朽这下半生所遗憾的事情了。”
邋遢男子笑了笑,“原来是个穷酸书生啊,这些个读书人啊,还真没有一个消停的。”
方才一旁喝酒谈心的那些个书生文士,听到这邋遢汉子这么一说,顿时纷纷起身,对着那汉子怏怏不乐的说道:“说我们书生不消停,公子自己可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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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消停的很,依我们看,公子这副模样,别说能写出什么‘桃李春风’这般好听的诗了,写个自家姓名都费劲吧?”
众人闻言,满堂大笑,连一旁的老掌柜也被这话给逗的笑颜逐开。
“一帮酒囊饭袋。”
邋遢汉子不理会书生文士的嘲讽,没好气的又灌了一口酒。
这位大老远从泸州“返乡”的粗鄙男子,就这么畅饮不断,一日之内,足足喝了二十坛酒。最后,酩酊大醉,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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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铜州。
老君城。
整个中洲山峰地势最险峻的登天山上,有个清一色的云间繁城,唤作老君城。
老君城来历匪浅,是道宗正派的第二大道教宗庭,与茅山祖庭同属道门正统宗派。开山八百年,香火虽不及茅山旺盛,但也犹有着茅山所不及的过人之处。
这一日,登天山上冬雪下的格外的大,使得整座山顶老君城被白雪覆盖,如一座白色雪城。
城内设有六庭十院,且各自有不同之处。
朝天院位于老君城最东部,早晨旭日东升时,总能最先被朝阳光霞照耀的金光灿烂,宛如天城一般。
院内,执掌朝天院姓崔的老道人跟自己的同门师弟正在议论着前些日子所发生的大事。
院子的东面,那堵矮墙上,盘腿坐着一个身穿宽大道袍的瘦小少年。少年此时正一手托腮,两眼呆呆的望着朝阳升起的那一处光霞,小脸被金色光霞照耀的辉光满面。
“师兄,京城密案一事所造成的这番景象,儒家那些圣人会作何感想?顺势而为,还是逆流而上?”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掌院老道人崔静的师弟,老君城北院掌院人赵臣清。
崔姓老道人抬头看了眼还未完全明朗的天空,不见表情的说道:“中洲文庙那些个圣人们会怎么想,暂且谁也说不清,不过我们登天山这边的光景,也没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