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清脆的掌掴声由大变小,银翘若那池边的野鸭,妄想脱了一身丑陋的灰毛蜕变为天鹅,引颈高歌。
可惜,她的哀嚎还未出嗓,便被浅蝣掐住了颈子,一曲高歌终被扼杀在了池塘中。
“孤有叫你停吗?”浅蝣慢悠悠地撑起尖细的下巴,干涩的眼珠转向银翘,阴恻恻地咧开嘴巴,干瘪粗砺的声音犹如勾魂野鬼。
银翘的委屈硬生生被哽住,青紫的脸上又添了一抹新的色彩,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加大了掌掴的力度,直到唇角破皮,细小的一缕丹朱汇成一道溪流,挂在下巴上明晃晃的,为这女子增了几分野地白花的凄楚。
“殿下,还请饶了银翘吧。”
“同孤说话,竟不自称奴婢,这掌掴,便不要停了吧。”
银翘瞬间绷直了脊梁,扁着嘴巴,一双水润的眸子眼泪汪汪地望着浅蝣,“殿下,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请殿下放过奴婢吧,奴婢日后定更用心地侍奉殿下。”
啧,当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可惜,她不是原主,更不会因为这等拙劣的表演而心软。
她,可是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这一世,阻她生者,她会带那人赏黄泉碧落之景,饮油烹心肝之汤。
浅蝣举起一只手,如枯叶一般的皮肤包裹住嶙峋的骨节,青紫色的筋络清晰可见,尖长的指甲被一种诡异的深紫色占据,在屋内的琉璃灯照耀下,折射出幻彩的暗芒。
她微勾唇角,蓄足了一把力气,突然俯身趴到床榻的一侧,用那只手掐住了银翘肿胀高耸的脸颊。
“咳咳,咳咳。”该死的,这副破身体。
浅蝣暗骂一声,不顾自己漏风的肺部还在暗自呼啸,她掐着银翘的手逐渐收紧,直到那双总是闪着令人疼惜的眸子中,终于开始染上心底最深的恐惧之色,她好似确定了什么。
“怕孤?”
释放出的力气如泄了气的皮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骷髅一般的手指并未因为失了力道而收回,反而饶有兴致地顺着银翘的脸颊蛇形游走,在触到那浮出面皮的惊惧后,才心满意足地退了场。
银翘的舌头仿佛都随着那只手的移动被吞噬掉了一般,直到那手回到主人的身边,她才将憋了许久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回,回殿下,太女殿下乃南巫国的尊贵之人,身份高贵,日后定是要继承大统的,奴婢只是区区一介奴才,自是怕的。”
惊魂过后,银翘低垂了几分脑袋,说起话来也磕磕巴巴。
浅蝣拨弄着自己的长指甲,似是了然地自言自语,“原来,你怕的不过是孤的身份。”
听到这话,银翘的身体又剧烈地抖动起来,活像一朵顽强生存在暴风雨摧残下的小花。
“无论殿下是否乃尊贵之人,都值得上任何人的敬畏。”银翘挺直了腰杆,虽声音发颤,却一副忠心护主、恭敬有加的模样。
一朵依着坟堆的养分长大的野花,难不成真以为摇身一变就成了养尊处优的蔷薇?
只是,这朵野花,注定只能做朵野花,即便再雄心满志,主人说拔也就拔了。
“银翘,孤放你出府,可好?”
浅蝣继续拨弄她的指甲,说出的话乍听之下似涂了一层蜜糖,若是普通人家的奴仆,定觉得甜蜜的不真实。
可听在银翘的耳中,蜜糖裹着砒霜,糖心还夹着鹤顶红,褪去那层糖衣,内里可是实打实的催命符、亡命曲。
“殿下,殿下开恩,奴婢愿承担所有罪责,还请殿下莫要逐奴婢出府。”
浅蝣似是已经十分疲乏,她打了个呵欠,将自己倚靠在床榻一侧,歇了口气,手指规律地敲击着床棱,一下一下,瘆人得紧。
“银翘,你可知道背叛孤是何下场?”她舔舐了一圈有些干涸的嘴唇,露出森森白牙,忽而笑道:“让你出府,已是孤对你最轻的责罚。”
死才是这世上最轻松的解脱方式,毕竟,权贵们往往对这些罪奴的处置,都选择让她们生不如死。
银翘怔忡一瞬,小白花最后的那抹楚楚可怜也一并埋葬在了坟堆里。
本以为是株车轴草,不想却是棵绵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