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吉蹑手蹑脚地从长定殿出来,将一包东西快速地揣进自己怀里。
再过一会儿就是皇上起床的时候,他的行动必须要快,要静,要不留痕迹。
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黎明前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
福吉避开早起干活的宫人,任由水洼里的积水浸湿靴子,也毫不在乎。
他在御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停下来,找了一处还算干燥的土地,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又掏出打火石——他怀里的是一堆烧给死人的黄纸,是皇宫中绝对不可以出现的东西。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小小的火苗燃起。福吉小心的用手掌遮挡,生怕一阵风,一滴露水将这火苗熄灭了。
地上的黄纸开始燃烧,一种类似香灰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的白烟慢慢升起。
他来这里祭奠昔日的朋友。
望着袅袅的白烟,他心里悲切,没人知道人死后能不能收到纸钱,但人人又都希望自己死后有人能给自己烧纸钱。
不是为了在另一个世界荣华富贵,仅仅是想证明自己被人记挂着。
一声鸦鸣在他背后响起,如同白日里听见惊雷一样,小太监蓦然从地上弹起。
乌鸦的声音是凄怆的,像诅咒,更像哀悼。
福吉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一只乌鸦,没有人发现他在这里。
他做事一向很谨慎,但十六卫衙门的人做事更谨慎。
此时两个握着刀的侍卫靠着宫墙,正冷冷地凝视着他。漆黑如夜的刀柄,锋利如剑锋的目光。
福吉填完最后一捧土,确定地面根本看不出有烧灼的痕迹后才往回走。
景云楼报时的编钟已经敲响,他加快了脚步。
”福公公,这一大早您去哪了,皇上好像已经醒过来了,药也煎好了,就等着您回来伺候皇上服下呢。“
一进长定殿的大门,便有低阶的太监迎上来。
福吉来不及停顿,一边走一边整理衣冠,直到将皇上晨起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才进了萧瑜的寝殿。
萧瑜已经醒来了,他盘腿坐在床榻上,福吉垂首而立,只能瞥见他在软烟罗帷幔上投下的影子。
萧瑜将一直捧在手中的信装回信封中。
这封信,他昨天反复地看,整晚都没怎么休息,今天起来觉得头昏沉沉的。
信是四王府来的,是一封托孤的信。
庆历皇帝专宠婉婕妤,冷落后宫中其他妃嫔,因此少子。
大皇子二皇子早夭,而四皇子与萧瑜同父异母,却亲如一母所出。
两年前四皇子的王妃驾鹤西去,他伤心过度也一病不起,现在王府来信,说四皇子只怕也要不行了。
他与王妃育有一子,担心自己撒手人寰,无人可托付,因此给萧瑜这位哥哥写了亲笔信,希望他能照料那个孩子。
“回来了?”萧瑜对站在外面的福吉说道。
声音低沉而柔和,却咬字清晰,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福吉觉得自己背后被人用刀划了一下。
徐德才能瞒得住庆历皇帝,他却瞒不住萧瑜。
”是。“
”皇宫里是不允许私自祭祀的。下次你被人抓住,朕也不好护着你。“
萧瑜从床榻上站起身来,黑色的寝衣,黑色的眸子。
”是。“福吉的声音有些颤抖,两行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长宁殿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