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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借酒

眼瞧着四人离去,柳旭目光沉沉回了座位,一言不发。

其余有些急了,催着他问,到底将人催开了口。

“带头的那一个,是天一宗掌派大弟子云观。”

柳筠筷子一顿,掀起眼皮看他,“只是天一宗大弟子吗?”

这话桌上大半人都不明白,却也不敢招惹少主和柳筠,只是静息听着。

柳旭只是摇头,“时隔多年,那个时候才几岁,哪里看得出来长大什么样子。”

又语气不善地补充道,“约莫只是重名罢了,那贱小子也就名字取得好,哪里有那个富贵命。”

听着那不耐烦的话,柳筠却也不恼,只是忧心忡忡地放下筷子,

“我总觉得那人有些熟悉,而且看那个样子他也不愿意与我们交好,说不定是呢?”

有一尖刻的女声横插进来,“若是那个贱人怎敢如此同旭哥哥和筠姐姐这般说话?”

柳筠只是摇摇头,“我已表出我的身份,又主动开口,怎会有人不愿意与我结交,除非是与我有旧怨的。”

“对了,当中那个年纪看着最小的,竟然是个融合境修士,我总觉得他也该身份不凡。”柳旭忽然提起,“我看了四人腰上都是亲传弟子的令牌,只怕另外三个也都不是好招惹的。”

“怎么可能?”方才插话的女声又响起,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那个看着也就不到二十。”

“柳晴,你也该改改你这个性子,说得这么大声,在外得罪了人怎么好?”见那女子又要小声嘀咕,柳筠横了她一眼,转头冲柳旭道,“难道是那个十六岁融合境的高无衣?”

柳旭一顿,语气有些凝重,“估计是了。”

“本来来雍城不就是为了来看这个高无衣嘛,明日上宗门挑战便是,我倒要看看是否真的名副其实。”柳筠冷笑,“只怕是个丹药堆起来的草包。”

这边柳家弟子议论着,那边四人却已回到了宗内。

云观所说地方是宗门的后山之中的一处小丘陵,少有弟子来此,遍地都长了菊花,当中又建了个观景亭,石桌不大,恰巧四个石凳,上面却已经积满了一层厚灰。

天一宗的后山,实则是没有划给高阶修士闲置的山头,除非有人要了去,否则是一直没人来清扫的。

云观是天木灵根,对草木感应强烈,所以总会找到一些无人踏足的清净之处,野草野花都是自然而生的,生命之气比之精心种的要强出许多。

这一处小丘陵铺满了各色的菊花,金黄灿烂,重紫浓艳,粉霞如云,纯白似雪,美不胜收,金背大红,秋水绿波,瑶台玉凤,紫龙卧雪,争相在无人问津,百花开尽的秋日山间倔强吐芳。

打了几回清洁诀,桌凳才堪堪能让人坐下,又摆好了吃食,竟是满满堆了一桌,再放不下其他东西。

无衣不大爱蟹做的点心,更喜欢清蒸的蟹黄,只拿了蟹八件,极为娴熟地剪掉了腿和钳子,去了蟹掩,揭了蟹盖,去了蟹胃蟹胃蟹肺蟹心,浇了一勺蟹醋进去,端起来专心吃饱满流心的蟹黄。

杜仲这边用热水浸了花雕,取了四只冰裂纹的天青色陶瓷酒盅给四个人都斟上了,轮到无衣的时候只给了浅浅半盅,算是让她暖一暖胃。

“蟹寒凉,你少吃些,仔细回头肚子疼。多的带回去给你师父尝尝也好。”他仔细交代着无衣。

无衣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啦,她一直不喜欢酒的味道,只喝没有酒味的酒,所以那花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碰。

杜仲也不好酒,只有云观让他们有些意外,一杯接着一杯,一仰脖子,一盅酒便灌了下去。

许轶倒是因为从小皮实,偷喝了好几回他爹酿的各种酒,小小年纪,酒量就极好。

等众人都吃了一会蟹,气氛渐暖,许轶就闹着要无衣喝酒。

“都没见你沾一口,怎么说也得把杜仲师兄给你斟的半盅喝了吧,连一口都没有。”

无衣刚挖完蟹黄,正慢条斯理地取蟹腿子肉,见他闹腾地厉害,举着酒杯就凑到她唇边,只得自己接了酒盅,学着云观,一仰头便草草灌进喉咙里,连舌面都不想沾。

“真是牛嚼牡丹,不懂品酒。”许轶见她皱眉往嘴里塞点心的模样不屑地摇头,又要给他斟酒。

杜仲伸手将葫芦按住,“你可歇歇吧,她打小儿闻见那菜里的料酒味儿都要皱眉毛,如今年纪又小,喝一盅也就罢了。”

听得杜仲这般说,许轶只得悻悻地收手,还得了杜仲一句“混小子。”

“真是的,师兄你跟无衣她娘一样。”混小子一面抱怨一面拿了手去掰蟹。

正巧云观看无衣今日半披着头发,手上都拿着东西,眼看着头发就要落到那碗里,连忙站起身替她将头发顺到背后,顺手捏了捏她的耳朵。

“无衣这个招风耳我稀罕很久了,今日也算捏到了。”因着喝了不少就,云观眼角染上一抹潮红,说话也没素日顾忌。

杜仲一抬头便看见他的酒盅就要被碰倒,赶忙伸手替他扶住,“你可喝得多了,自己带倒酒盅都不知道。”

等人坐下来了便夹了一只蟹糕放到他盘子里,“光喝酒不吃东西,仔细回头胃疼,好不容易养好了的胃,你这会又狠糟蹋。”

蟹糕本是咸甜口的,用了糯米和着蟹黄做了方方一小块,黄白相称,做了菊花的模子。

修行之人鲜少有肠胃一类的疾病,无衣年幼时在草庐里,有值班弟子接诊,自然也懂一些浅显的,听到云观有胃病一时有些奇怪,想着四人关系确实不错,便问了出来。

杜仲笑答,“是他没进宗门之前得的毛病,拖到了被收为亲传弟子的时候修炼时吐了血才叫掌门押到我这里看病,才发觉是胃出血,后来师父教我给他配药,没养你的时候我还天天押着他喝药膳,慢慢儿才养好了。”

“你们别看云观平日里好说话的样子,实际骨子里要强又死倔,跟头牛似的。”

见杜仲揭他老底,云观便伸手去捏他,“你也是胆子大了,和他们小孩儿说嘴我。”

“又都不是外人,再说,我便是说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杜仲笑着推他。

“我能把你怎么样?”云观尾音上扬,“挠死你。”

两个大人拉拉扯扯闹腾,他们眼中的两个小孩看得直翻白眼,干脆乖乖巧巧埋头啃螃蟹。

许轶指了指蟹粉小笼,“我记得你挺喜欢吃小笼包的,尝尝这个,我觉得没什么腥气,做得挺好。”

无衣看着那只水晶皮子的小笼包有点嫌腻味,到底还是伸了筷子,就这蟹醋吞了进去,鲜美的肉汁混着蟹黄蟹肉的味道在嘴里爆炸开来,她的眉宇也舒展开来,取了一盏茶漱完口,方才开口“鲜得掉眉毛。”

“是吧是吧。”许轶也吃完了一个,狠灌一口黄酒,又去夹四喜蒸饺。

“你到这里来也就尽顾着吃了,平白辜负了这么多开得正盛的花。”无衣笑他。

许轶鼓着腮帮,含混道,“它开它的,我吃我的,便是我不看它,它也是要自己开的。”

“虽是强辩,却也是这个道理。”云观接了话,自己撑着头,微微眯了眼睛,目光悠远不知看向了何处。

“原不是我们辜负了花,是我们辜负了自己。”无衣摇摇头,越说越把自己绕了进去,又笑道,“却也不是辜负,开心满足了就好啦。”

“就是这个道理。”云观点点头。

吃罢了两个蟹,无衣也就打算停手了,问杜仲要了澡豆,起身出了亭子去摘了几片菊花叶子揉碎了去手里的冷腥味,又施了水诀,指尖涌出一股清水,将手反复冲洗了,末了又仔细嗅了嗅手上没了那个味道这才又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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