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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四十五回 云端小舍

暮色四合,道仙点起一盏灯笼。纪宇清抱着余剑岚,跟着道仙到了一间房中。房内摆设简易,仅一床一桌和二把椅子。纪宇清将余剑岚放到床上,说:"小岚,你先歇着,我去料理弟兄们。"

龙雨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满身血污。纪宇清打来一桶水,为弟兄,弟妹们抹去脸上的血迹。他的手颤抖着,传导出他心中巨大的悲伤和痛楚。道仙为他掌灯,一脸肃穆。完了之后,纪宇清在道仙的指点下将八人分别放在二间屋内。但身上的血衣没有换去,因为春兰她们是女子。

"今天就到此,余下之事明日再办。"道仙说。

二人来到厨房,道仙拿出一些食物。用完之后,道仙说:"你回房绐她度真气,让她象常人那样行动。不过是暂时的,调理元气不是一早一夕之事。"

"师父,为何要这样做?"纪宇清不解。

"那四位女子需要她。"

纪宇清明白了,但他说:"师父,我不会度气啊。"

"你解去她衣衫,用右手掌按在她丹田上,黙念一百个数,之后轮按三焦,间隔五十个数,直到点完一支香。"

纪宇清听了觉得度真气就这么简单?但他相信。

道仙提醒说:"别忘了只能一支香时辰。若超时,她体虚受不起,去吧。"说完道仙在纪宇清后背上拍了一掌。

余剑岚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纪宇清进房。四目相对,纪宇清悲喜参半,不知从何说起话头。想起道仙吩咐,一支香时辰不能出差错,便退去余剑岚衣衫。余剑岚明白这是要为她疗伤。

纪宇清按照道仙的嘱咐,将手掌按在余剑岚丹田上。突然感到象接通了水管一样,自己体内升腾起救治爱妻的热望变成热流,顺着手臂,由手掌流进余剑岚丹田中。他并不知道,道仙曾拍了他后背一掌,才有了度气的能力。

一支香燃完,纪宇清收手。本来瘫软的余剑岚竞然坐了起来,纪宇清喜极,一把将余剑岚拥入怀中。但马上想起道仙说过,这是暂时的,余剑岚并未真的恢复了。他只得将余剑岚放下,为她穿好衣衫。

余剑岚将身体朝里让一些说:"你也躺下歇息吧。"

纪宇清由于悲伤过度,又惊喜交叠,又将元气度给了余剑岚,而现在又放松下来,自有些疲乏,就依言躺在余剑岚身傍。

翌日,纪宇清和余剑岚要为龙雨和春兰她们善后,发现道仙己为他们准备好了棺木器具。遗体入棺密封之后,是就地入土,还是运回袁家堡,或回各自原籍?这使纪宇清很纠结,不知如何才好。

道仙知晓纪宇清为难,说:"洁地处处埋忠骨,何须留在出生地?"

纪宇清豁然开朗,说:"师父说得对,徒儿茅塞顿开。"

虽是深秋,抬眼望去,这里的景色却让人美不胜收。道仙挑了一方墓地,将龙雨八人埋于四个坟茔里。

纪宇清和余剑岚开始焚香祭拜,纪宇清再一次泪雨滂沱,余剑岚也泪水涟涟。而道仙依然一脸肃穆。

三人回去之后,道仙有事外出。临走时吩咐纪宇清仍用度气的方法照料余剑岚。并叮嘱不要出门走出百步,否则会被无形之阵困住。得空他就在附近走走,看看这里的环境。

这处居所,象道观,但门匾上写着云端小舍四个大字。门里也沒有大殿塑象,也没有经房等道家设施,但筑待精妙。房舍不多却错落有致,背靠青山,侧傍一汪碧泉,门前开阔。地上满是纪宇清叫不出名的花草盛开着,空气中飘浮着韻香。

纪宇清虽然可以走动,但凡关着的门他绝不进去。尽管他对道仙有着崇敬和好奇之心,但他恪守君子之道。

几天之后,道仙回来了,进一间房。这会纪宇清跟了进去。这屋象是道仙修练之所,除了一桌一椅之外全是书。纪宇清扫了一眼,有道家著作,但更多的是各种类别的书。纪宇清感觉,这道仙看似一道长,却又超出道教之外。

道仙见纪宇清跟进来,笑了笑问:"你是否有话想说?"

纪宇清双膝跪下说:"道长传我功力,己是我之师,又救我性命。今天我正式拜道长为师,请受徒儿叩拜。"

道仙却淡淡地说:"无所谓拜师。你若能放下心中杂念,便能养成浩然正气,参透人间正道。"

"徒儿大仇未报,新仇又添。而又情爱至深,何以放下?"纪宇清将自己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事告知道仙。

"个人情仇乃是小事,但若与人间正义连起来,自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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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必放下。"道仙笑了笑又说:"世间恩情仇怨了又未了,不妨不了了之,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

"剜心之痛岂能忘,有仇不报也非君子,何况朱亮祖罪该死。

"朱亮祖之恶理该惩处,但不是由你,你也担负不起。"

"为什么?他与我仇深似海。"

"事实证明,你惩治不了他。"

"杀不了他,那只能让他逍遥法外,继续作恶?"

"非也,朱亮祖必死无疑。"

"怎么会。"

"因为善恶终有报。"

纪宇清好象明白了,然这说法有点遥远。朱亮袓不能死于他之手,或由他来惩处,终不能释怀。于是问:"师父,当初你传徒儿功力,怎地又将徒儿原有的武功封了?以致徒儿无法杀朱亮祖。

"遇到你时,见你骨格清奇,面相不俗,应是难得之人。却又看出你有一段磨难,有性命之扰,才施你脫身功。至于封了你的武功,是因了人之欲。你己经无人能置你于死地,若再有一身武功,岂不成了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之势,哪时你会怎样?须知,人之欲,有了财富就炫耀,有了一技便逞能,有了势力就罢谱,若反过来也会是另一种张扬。最终会受欲驱使,为欲所累。因为你可以为所欲为,所以应有约朿。封你武功,就是制约你的欲念,从以免枉自尊大,由善转恶毁了你。朱亮祖便是例子,一朝大权在握,便贪欲澎涨,为非作歹,犯下累累罪恶。"

纪宇清做过多年揖捕使,在官场行走,又和罪恶打交道。道仙所说,他深有体会。只是自己尊纪守法,重义向善,不曾同流合污。假如真到了无人制约的境地,会放纵欲念吗?境遇改变人性那是有可能的。所谓不改初衷之人有多少呢?想来自己应是其中之一吧。

"你受到制约,就难以体会到纵欲之后的快感,就不会受其诱惑。当你在需要时却无法伤人性命,情绪会起变化,恨意顿生,这便是欲之恶。让你自保而不能伤人,就是为了让你欲不达之后的自省。

纪宇清细细想过之后说:"师父,徒儿从未有过怨念,既便在兄弟为敌所伤不能施救时,心中生出的是无奈。"

道仙说:"如此,便没有看错你,你有超凡脱俗的根基。既使没封你武功,也不会滥杀无辜。为师现在正式收你为徒,你必须放弃自身欲念为苍生。"

纪宇清却沉黙了,能拜道仙为师求之不得。但他能放下仇恨不报吗?能放下和余剑岚的至深情爱吗?

道仙脸带微笑,默默地看着纪宇清,似在等着。

纪宇清显得凝重。想当初,他没有跟着上司加入新朝,选择退隐。是看透元顺帝朝官场倾轧,贪腐泛滥,为官者不为民。然人所具有的欲却仍未改变。袁家被灭门,他誓死复仇。而余剑岚的出现使他体会到了刻骨铭心的爱恋,还有弟兄们的义薄云天。这一切是欲,但并不恶啊,为何要放弃呢?

二人黙然不语,道仙似乎并不在乎纪宇清马上回答。稍后说:"你回去吧,她此时该疗伤了。"

纪宇清向道仙深鞠一躬,转身出门。看着纪宇清的背影,道仙喃喃说:"知道你放不下的。"

纪宇清用道仙传受他的方法给余剑岚调理,在穴道上施功,以疏通经络和脏腑之间的血脉,再服用道仙所制丹药,余剑岚逐渐好转。

道仙没再外出,早上看书,饭后去河边垂钓,纪宇清从未看见钓回魚来。一日好奇,来到道仙垂钓处。

道仙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上,双目似闭非闭。面前钓杆伸向河面,但钓线上没有浮子。

"你来啦。"道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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