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苍介不知道眼前这位俊俏的小公子究竟意欲何为,十分好奇,吩咐下人赶紧关上门窗,拉上帘子,遮住漏光口。
当布政使司府的下人们忙碌地执行吴苍介的吩咐时,辛夷不慌不忙地从随身提着的锦盒里,拿出一个纯金打造的六棱形走马灯,金光闪闪,光彩耀眼。每个延伸出来的棱角上,雕刻着精美的祥云图案。担心灯纸在来的路上不小心划破了,辛夷只得小心翼翼地在现场安装最外面的灯罩。
传统的走马灯外形多为宫灯状,内以剪纸粘一轮,将绘好的图案粘贴其上。燃灯以后,热气上熏,纸轮辐转,灯屏上即出现人马追逐、物换景移的影像。宋朝时已有走马灯,时称“马骑灯”。因多在灯的各个面上,绘制古代武将骑马的图画,而灯转动时,看起来就像一群人马你追我赶一样,故名“走马灯”。
然而眼前的这盏走马灯并不是这样的。辛夷带来的走马灯虽外形为宫灯状,却是灯罩内插一金丝作立轴,轴上方装一叶轮,其轴中央装六根交叉细金丝,错落有致,高低不同。在金丝每一端上,各镶嵌一颗打磨成108个切面的透明白水晶珠子,每个珠子上挂着大小不一的星云、骏马等金箔剪纸。
在场的人们既稀奇又担心,这样的走马灯太不符合常规原理了,能转动起来吗?
门窗关好,帘子遮住所有光线,原本亮堂的正堂顿时被黑暗吞没。辛夷轻轻点燃灯笼内的香烛,热气上升,形成气流,从而推动叶轮旋转,金箔剪纸随轮轴缓缓转动,金箔剪纸的影子投射到灯笼纸罩上,映照在整个正堂里。
霎时间,烛光透过12颗水晶珠子的每一个切面,被折射成五彩斑斓的光斑,成为夜空里神秘璀璨的星河。暗夜顿时如繁星闪烁,流光溢彩,搅碎的星光洒满整个正堂。那一匹匹骏马仿佛被注入灵气,活了过来,马蹄踏在银河之上,在星云之间驰骋穿梭,潇洒快意。此情此景,宛若仙界的天马在天河奔腾,在星辉斑斓里肆意奔跑。星云折射出的星光,随着热空气自动旋转,星辉流转,摇曳多姿,观者恰似步入迷幻的梦境。星驰马骤、团团不休之景况,令众人惊叹不已。
随着香烛的燃烧,清新淡雅的香气四溢,环绕飘散。这香气不浓不重,不烈不妖,如迎面而来的清风,浸润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脾。
对调香尚有一些心得的李未岚深吸一口气,大抵嗅出了这香烛的成分是将广藿香、茴香、姜、茉莉、橙花、花梨木、丁香、月季、百里香等香料作为基香,辅以佛手柑、杜松、薄荷等香料提香,再混合少许乳香、没药。
李未岚不由得向辛夷细望几眼。在走马灯发出的流光映照之下,眼前这位叫不出名字的王家姑娘,虽身着男装,却如那日初见一样,明珠美玉般不可方物,俊极无俦。特别是那日她竟然敢在李土司府邸,拿起匕首胁迫李蕃,此等勇气和胆量,非一般女子能够企及,怕是寻常男子也难以做到。想着想着,李未岚的心中不禁激起一阵微妙的暖流。
此时此刻,薛兆乾也盯着辛夷,看得忘了神。薛兆乾心里泛起波澜,这位姑娘大概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仙女,眉宇之间透着与凡尘女子不同的灵气。想到她当日讹走他的玉佩,薛兆乾虽想去要回,也可借此机会认识她。但薛兆乾怕薛忠义责罚,并未报告玉佩被讹走一事,而这位姑娘今天女扮男装必定有她的苦衷,薛兆乾不忍心打扰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况且这位姑娘是王土司王玺的女儿,薛忠义和王玺之间积怨已久,若是他主动去结识王家姑娘,想必薛忠义会十分不满。薛兆乾心里升腾起雾霭般浓烈的愁绪。
“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龙州宣抚司佥事王玺大人献黄金水晶走马灯一盏,祝吴大人一马当先,马到功成!”辛夷高声宣读贺词,吐语如珠,柔和清脆。
“好、好、好!”吴苍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王玺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去紫禁城多次觐见过皇帝的吴苍介,在紫禁城里见过不少奇珍异宝,这样新奇特别且原理不同于常的走马灯,他还是头一次见。吴苍介心里暗自盘算着,若是把这盏黄金水晶走马灯敬献给皇帝朱祁镇,以皇帝年幼贪玩好耍的心性,准会喜欢!张太后虽说被尊为太皇太后,归根结底是个喜好浪漫的妇人,肯定也会喜欢。如此一来,只要龙颜大悦,他在告老还乡之前,由从二品晋升为正二品还是大有希望的。
按捺不住内心的满意,吴苍介面露悦色对王玺说:“王佥事,这份贺礼老夫很喜欢,你有心了!”
得到吴苍介的赞许,王玺心花怒放,赶忙说道:“在吴大人您的寿宴上给您添麻烦,还让您辛苦府上的家丁布置现场,以便能展示这盏黄金水晶走马灯,小吏实在过意不去。小吏知道吴大人您属马,再加上令郎不久前喜结良缘,实在是双喜临门。小吏斗胆将吴大人您比作王荆公王安石,因此制作了这样一盏黄金水晶走马灯。”
吴苍介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谦逊地说:“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王佥事说笑了,我哪里比得上王荆公啊!”
薛忠义万万没想到,王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一盏新颖奇特的黄金水晶走马灯。相比起来,那块巨型紫晶晶簇显得普普通通,毫无新意。
看着王玺和吴苍介有说有笑,薛忠义气不打一处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身旁的李蕃说:“溜须拍马之徒,专好谄奉,厚颜无耻!”
“王土司还年轻,不像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在黄土里了。他现在可是铆足了劲要往上爬,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李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