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晴雪带着蟠龙坝鼎鼎有名的章郎中,刚赶到王樾的房门外。
“草民章士居,拜见王土司大人。”见着王玺,章郎中赶紧行礼。
“章郎中快快免礼,赶紧给我两个孩儿看看病吧!”为方便章郎中诊断,王玺命晴雪、素竹二人速将王焕搀扶到王樾的床榻上。
王樾的病情看起来比王焕略微缓和一些。章郎中一番观气色、听声息、嗅气味、询问症状,摸了王焕的脉象,捋着泛白的山羊胡子,叹了一口气,对王玺说:“王土司大人,两位公子的症状大同小异,一路上晴雪姑娘已详细告诉草民了。依草民判断,两位公子怕是中了毒。”
“什么!”章郎中的话像霹雳闪电,众人听了无不震惊。王玺打了个寒战,两只脚钉住了似的。
王樾强忍腹痛,说起话来有气无力:“昨日晚饭后……大哥让我把三个弟弟……都叫到偏厅商议番地巡防之事……事情说完,我们几个闲话家常,我忽然想到之前父亲大人给了我们每人一盒御赐的宫廷果脯……我看这天气越来越大了,生怕放坏了可惜,毕竟如此珍贵的东西,就提醒大家尽快吃了……莫不是四弟也和我一样,昨晚都吃了这宫廷果脯?”
王焕原本紧闭嘴巴,突然“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章郎中赶紧低下头去,闻了闻王焕的呕吐物,没有什么特殊的酸腐气味。
“王土司大人,贵府还剩得有这种宫廷果脯吗?”章郎中从随身背着的药箱里拿出一根银针,对王玺说,“中毒分很多种,草民只有知道具体是中了哪种毒,才能对症下药。”
王樾抬起软弱无力的手臂,指了指窗子旁的柜子:“昨晚我吃得不多,还剩了些,就在柜子里那个牡丹盒子中……”
章郎中打开精美的牡丹盒子,用银针刺入一颗果脯肉里,银针针头并没有发黑。他将盒子里的果脯用银针挨着试了个遍,银针针头依然没有变黑。他用手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聚精会神地思考着。睁大的眼眶里,因老迈而有点浑浊的眸子缓慢游动着。
忽然眼前一亮,章郎中请示王玺:“王土司大人,能否准备一碗清水、一张白纸、一头活的山羊?”
“清水和白纸好办,可这山羊?”这让王玺犯了难。
晴雪提醒王玺:“老爷,您忘了前段时间白马番部落头人尕瓦珠差人送来一头山羊了?大夫人说这个时节吃羊肉上火,现在还养在马厩里呢。”
“对、对、对,想必我也是急昏头了。”王玺吩咐下人,“照着章郎中的要求,清水、白纸速速拿来,山羊速速牵来!”
“章郎中这是要做什么呢?”敛秋、素竹一脸茫然,心里泛起嘀咕。
王玺徘徊不定的脚步湮没在他难以平静的情绪里,胀满腾腾的气流,快要涌出来。
辛夷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默默祈求上苍,惟愿她的两位兄长平安无事。
少顷,敛秋、素竹拿来一碗清水、几张白纸,晴雪让庖丁将山羊从马厩牵到王樾房间外。
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章郎中从牡丹盒子里抓出一大把果脯,撒在地上。山羊见了,闻着味低下头张嘴就吃。长长的羊嘴巴一歪一歪的,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章郎中单独取出一颗果脯,浸泡在清水里。他在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少许灰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在白纸上。过了一会儿,他用药勺从浸泡果脯的水里舀出一勺,滴在撒有灰色粉末的白纸上。
须臾间,白纸上的液体变黄了,继而变成橙黄色,直至在白纸上留下了一抹棕黄色痕迹。那只山羊突然反刍废绝,步态左右摇摆,双眼发绀,眼底溢血,全身痉挛,发出几声哀嚎,最后竟口吐白沫,四条腿伸直,死了!
眼前的这一幕吓坏了众人,王玺脸色蜡黄,一颗心长豇豆般,悬吊吊的。
“唉……”章郎中长叹一口气,向王玺禀报,“启禀王土司大人,两位公子中的乃是莲华踯躅之毒。”
“莲华踯躅乃是何物?章郎中,还请你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救犬子性命啊。”王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四公子的呕吐物无特殊酸腐气味,果脯颜色与正常无异,毒物必是无色无味。草民以银针刺探,并无发黑,说明毒物并非鹤顶红。草民再拿出草木灰试探,白纸变黄,加之山羊服食后暴毙,更加证实草民的判断,此毒物乃毒花莲华踯躅无疑。”章郎中捋着胡须,给王玺解释,“《神农本草经》曾有记载,莲华踯躅,毒能杀人,其花明艳,与杜鹃花相似,似羊踯躅,毒性更甚。”
章郎中的话吓得王玺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章郎中,您可有法子救我两位哥哥性命呀?”辛夷心急火燎地问。
“辛夷小姐莫慌,现在赶紧用三钱紫阳花煎水,给二位公子服下,先让他们把尚未消化吸收的毒物催吐出来。草民这就开个方子,连续服药七日之后,体内莲华踯躅之毒自可祛除七八。只是……”章郎中的话说到一半咽了下去。
“只是什么?章郎中你不妨直说,救人要紧啊!”王玺急得眉毛快烧着了。
章郎中愁眉锁眼,喃喃地说:“只是这方子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不死鸟,怕是要王土司大人您亲自跑一趟马盘司了。不死鸟乃滇药之瑰宝,其根叶均可入药,实乃解毒祛恶、拔毒止痛、活血化瘀之神药,因其卓越的解毒修复能力,而被命名为‘不死鸟’。不死鸟药材名贵,生长环境特殊,四川并未出产。早些年,草民去滇缅一带游医采药,有幸挖到一株,后来草民将这株不死鸟带回龙州,一次机缘巧合下卖给了李土司。若是李土司尚未服食且愿意拿出来,二位公子的病情还有转机。倘若……”
听到章郎中的话,王玺心烦意乱,如坐针毡。龙州的百姓谁不知道薛、李、王三家土司早已各自为政多年,虽还未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早就因各种利益纠葛矛盾重重。现在要王玺去求李蕃,王玺真拉不下这个脸。可王樾、王焕都是王玺的亲生骨肉,这该如何是好?
王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断了章郎中的话:“章郎中,难道就没有其他能解莲华踯躅之毒的药材吗?”
章郎中坚定地答道:“根据草民毕生所学药典医书记载,以及行医多年的经验,尚且只有不死鸟能克莲华踯躅之毒。”
王玺叹了口气,捏紧拳头,对晴雪吩咐道:“你快去抓紫阳花煎水,给二公子、四公子服下,要快!”
晴雪点点头,急忙地跑去抓药。
百感交集的王玺踌躇不定,来回踱步。一方面,他不想低三下四去求李蕃,就算在李蕃面前装孙子,李蕃也不一定愿意拿出不死鸟。抑或是那株不死鸟,李蕃早已服食。另一方面,他急于要救他的骨肉至亲,毕竟是亲生儿子,不是外人。王玺心里两只大红公鸡激烈争斗着,互不相让。
正当王玺左右为难之时,落梅气喘吁吁跑来,泪眼婆娑地向王玺报告:“老爷,不好了!五公子,五公子他……他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