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因颜华的嗔怪,我被母后话语奚落,就连那素来意我的九哥桑棋也没有仗义执言。
彼时我固然受气不浅,难免要与母后争辩一番,不仅说出对这桩婚事的不满,还说了些诋毁颜华君的话来。
母后听了一脸讶色道:“小妭话可不许乱说,你还小,感情之事自然一时难以把持。人这一生总会碰上几个不如意之人,到头来你会发现,绚丽的烟火一瞬而熄,只有长夜青灯,才是夜袭的依靠。”
见我一时只顾扭头不睬,母后又絮叨说:“颜华神君乃是钟鼎三界之大罗上神,多少年来从未有过婚配,实属你难觅的良宿。虽未过门,却也属媒定妁成的婚契,万人皆知,你自当一心望夫才是,焉能诋毁自己的夫婿?更不可放纵举止,这是行不通的!岂不闻《女戒》中有三从四德,一朝择夫生择身主,往后的言行举止切莫不得随随便便,更何况与其他男子打趣厮混!”
我忿然道:“著《女戒》者,可亦曾著有《男戒》乎?倘若无有,那便是歪理强驳,意在消夺女子的掌身之权。我还纳罕了,同样为人,凭什么男子在世道中一手遮天?那娲皇娘娘还是第一个在混沌中醒来者,当初她以泥淖塑人,可曾立下男尊女卑的条例乎?”
一语飘过,母后檀唇微开,讶的不能说话,就连幸灾乐祸的桑棋,也是一时间竟被我弄得不知如何话下。
后来连续几宿夜夜失寐,难眠时不免想起我与傲辛之见的林林总总,似乎与他真的有些腻歪,我恍然觉得母后说的话并非不无道理,身为一届女流,既没有博古通今的学问,亦没有凌驾众神之上的法术,身上被一纸婚契压着,在与男子亲密不疏,真真犯了忌讳。
因此,我一连几日都未敢上栖霞阁赏景,傲辛自然也是识大体之人,似他这般凡间神嫡更是不敢开罪那不在一人之下的颜华,想来我那颜华君,也少不得去东王公处咆哮一番。
在往后的岁月里,我偶然间才问那花茉儿有关龙族的事迹,据她说,如今那龙厄宫的差事陡然少了,一连数月都不上东王公的府邸来了。
也不知又过了几个月,我偶然在金阙宫的的辕门下碰见过傲辛一回,彼时那傲辛随同一群仙士,珪珪拜拜的向我揖礼,寥寥互觑便顾它去了,似有规避之嫌,至于我,自然是以冷漠相还。
直抵岁末,九哥桑棋竟然真的完了婚,那颜华神君旋即屁颠屁颠的跑去金阙宫央婚,父君也没说什么,遂将我二人婚期给妥定了,大抵是在来年的岁末。
这光景一恍,倏然蹉跎的光阴就上了来年。
因这年是我十七岁慧熟之年,岁末也要出阁嫁人,自然是有不少自身琐事要办。
这日我奉旨前往仙籍司将自己的名箓牌结符题字,已备入册。这也是历届仙庭小辈象征步入独掌自身之仪。
可当我握着豪玉笔时竟犯了痴怔,瞧着仙籍司姻缘牌上‘桑妭’跟‘颜华’,两块白洁的玉牌被一根朱红绸子系在一处,此时正耀着浅薄的紫色霓光,决然不晓得如何落笔才算种下由衷的心绪。
一旁整理卷籍的尘月老儿见了忽道:“瞧瞧,瞧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神女神君果是一对宿命鸳鸯,这还姻缘未成就以耀出艳光霞霞的吉兆哩,实乃佳缘,佳缘!”
奉茶小儿听了不经意搭话说:“师傅不是常说此姻乃是不违不和之姻吗,怎么今日反成吉兆?”
那尘月老儿急忙喝他住口,又嗔他:“童儿好没眼劲儿!没瞧见神女殿下正给姻缘牌画祈吗?何不去端朱奉墨乎!”
那小童依言,双手捧来朱墨斗旋即立于案下。
我委实觉得这小呆瓜有些碍眼,决计将他支开,因说:“我瞧了半天也想不出在自己的名箓牌上画甚符题甚词,你且退下吧,恐动了火气拿你的灰烬作墨使。”
小童不识唬却张口就说:“还消多想吗?何不画生生世世相结相连的桃花符欤?题词莫如题‘一朝冤情催人老,痴花嫣红为谁妍’。”
一语方了,月尘老儿陡然大嚷:“童儿可又在瞎说!那桃花符乃是思情求姻的仙子仙姬擅自编造,那词却是那条小妖龙狂妄杜撰,神女贵为帝胄诚然可画苍梧太一纹,亦可题苍穹瀚宇词,亦不为越理乎?”
奉言,我二话不说提笔落墨在白皙的玉牌上画上朱红的桃花符,在用小篆题上‘一朝冤情催人老,痴花嫣红为谁妍’。
待封泥入籍,便问那一脸讶然的月尘老儿:“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说的妖龙,莫非是那龙皇傲屾次子傲辛,彼来仙籍司作甚?”
那话疾又犯的小童却又搭话:“还不是来求仙籍吗,可颜华神君早前有令,说是凡界来的女嗣算不上天界丁源,不是出任拔萃的仙子不准落籍受禄,我家师傅固然不敢悖逆,兴许,那小妖龙又跑去央求我家清月奶奶了。”
闻言,我喃喃说道:“听闻龙族属神嫡,乃纵横凡间的钟鼎一族,事到如今,怎么连个女眷的仙籍也落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