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天子垂问,陆缜便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了,他躬身行了一礼回道:“陛下,其实在这两场捷报之中臣等已将朵颜部的罪行写得明明白白,他们对我大明早有不臣之心,甚至还想着借瓦剌军攻我蓟州的机会火中取栗。臣也是为绝此后患,方才令蓟州守军对其下手。”
“卫诚伯,你这话可不尽不实了。”他话音一落,之前被几名将士堵得有些发懵的周挺总算是开了口:“就我等所知,那朵颜部对我大明可是一向恭顺有加,这一次瓦剌入寇,他们只是前来助阵支援而已,而且他们也是对其用了兵的。陛下,臣以为,要不是朵颜部及时出现牵制瓦剌大军,同时在关键时刻主动出兵相助,以蓟州守军的战力根本就无法取得这么一场大胜。
“只是没想到的是,在战事一了后,蓟州守军突然又倒戈相向,对朵颜部猛下杀手,这才让他们几乎全军覆没。至于其中缘由,恐怕是因为某些人想要贪下这一切功劳了!”说到最后,他还若有所指地看了陆缜一眼,其意不言自明。
此番推论一出,在场众官员的脸色又都是一变,这说法虽然听着有些不合常理,但仔细想来又很合逻辑,为了这等大功,论谁都可能干出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来。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觉着此事靠谱了。
杜仲等人是气得浑身发抖,他们很想再开口反驳。可是相比起那两个言官,周挺这个礼部侍郎的身份可要高得多了,纵然是他们也不敢直接开口驳斥哪。
眼见连皇帝的神色也为之一变,似乎都要接受这一推论,陆缜当下就是一声冷哼:“当真是一派胡言。周侍郎,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如此说法,就不怕寒了边关数十万将士之心么?要不是有他们长年累月不计伤亡地守在边疆抵御外敌,哪有今日这盛世大明?更别提让你在此大言炎炎地说三道四了!”
“你……卫诚伯,本官不过是据理推断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心虚呢?”周挺的反应着实极快,迅速就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陆卿,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么?”皇帝再次开口问道。
“陛下,他这番话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可言。虽然那朵颜部确实曾与瓦剌人有过一战,但那也是逼于无奈,以及眼见我大军已经彻底取得胜利之后才做出的选择罢了,根本算不得什么功劳。
“而且陛下和各位大人所不知道的是,那朵颜部在到了蓟州城下后,并没有任何对瓦剌用兵的意思,反而待价而沽,想从我大明和瓦剌人手中获取足够的好处。臣当时还迫于无奈亲往其营地谈判,更许给了他们不少钱粮和兵甲的好处……”话说到这个份上,陆缜也就不再隐瞒那些细节,将当日发生在蓟州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这一长段话说下来,直听得在场众人都是一阵蹙眉。要是朵颜部真做出了如此趁火打劫般的举动来,倒确实可算是大明的仇敌了。
但这时,周挺又开了口:“卫诚伯,你说本官所言并无实证,可你现在说的不也一样没有确凿的证据么?蓟州守军的证词自然做不得准,而朵颜部的首领也早被你灭了口,自然是任你将罪名强加到他们身上了。”
这下陆缜还真就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只能阴冷地盯了对方一眼,把这个阴险的家伙记在了心中。
他虽然知道了群臣会对此番之事多有非议,也有这方面的准备,可依然没想到对方会走到这一步。他这是为了遏制武将的功劳而要彻底颠倒黑白了呀。
更让陆缜感到愤怒的是,他一时还真就找不到反驳的说法来。因为无论自己拿出什么说法来,只要对方死抓这是自己为了功劳所以提出的话语都不可信就能轻易反对掉了。似乎唯一的法子,就是把朵颜部最后的面目给揭发出来了。
就在陆缜做此决定时,上边的天子突然又开了口:“朕倒以为陆卿所言非虚。”
“陛下……”周挺是真没想到皇帝突然会拉偏架,顿时就有些紧张了。其实不光是他,其他那些臣子也都面露异色,不是说皇帝与陆缜间的关系不再如几年前那么亲密了么?
只见朱祁钰看了一眼陆缜后说道:“朕早前就曾从东厂那儿得到了密报,说是蓟州城曾把粮食兵甲等物资送与朵颜部。当时朕对此还颇难理解,现在看来,这应是陆卿对他们下手的一计了。”
“陛下圣明,确实如此。我军所以能以极小的代价大破朵颜部,靠的就是利用了他们的贪婪之心。”陆缜当下就把自己用计赚了迭速达等人入城,又用掺了迷-药的粮食迷倒朵颜部众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本来这种手段因为有碍大明上国的风范他是不打算点破的,但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便也不再作保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