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和安庆远之间,必然会有一番较量的。
安卓希跟在他的身后,从正厅穿过,经一条狭长的走廊,七拐八拐的又推开一扇隐匿在壁画上的门,进入另一个房间。
入口隐蔽,房间也不大,里面却不显拥挤,还有外光透入,空气清新。
房里放着几排书架,一张桌案,两张座椅,还有一处坐案和几张蒲团,看样子是有人经常在此处读书,案上的青玉花瓶里插着几个花枝,安卓希也不见外,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
“看来,你要说的事情,很不想让别人知道。”
安庆远走到一行书架前,从一个带有云纹的檀木盒子里,取出一个卷轴,用手掸了掸上面的浮灰,淡淡的说道:“看来,你也不是不善言辞。”
安庆远此时的脸,和刚才在正厅上的脸,好像不是出自一人。
多了几分猥琐,弯眼勾唇,满脸堆笑,那样子和十三年前的中秋,赶他与母亲出家门时的面孔,简直一模一样。
既然安庆远不装了,那自己也无需拐弯抹角,安卓希嘴角一勾,开口直言:“你费尽力气将我寻回,还用母亲的事作为交易,肯定不是想让驸马府多一个儿子那么简单吧,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十几年没见,我们父子二人是不是该叙叙旧啊。”
“叙旧?我们之间,有什么旧可以叙呀?”
“……”他没想到安卓希会看着柔柔弱弱的,说话还挺硬气,“看来,你不仅能说会道,性格也和外表相差甚大,外柔内刚,不错,不错。”
安卓希顺手从案上拿起一个黄玉镇纸,在手里把玩,“靖远伯真是会说笑,我一个私生子,从穷乡僻壤来到京都,哪里就不错了?”
安庆远能在朝堂上有如今的地位,可不仅仅因为是安平长公主的驸马,那充其量就是锦上添花,而他自己原本就是四大将军之后,在京都自有一席之地。
安庆远的父亲安怀进,也是跟随建西帝开国之将,在四大将军中年纪最小。他原本是赵邺军中的一名参将,后来在一场大战中因行事机警灵敏,在众人中脱颖而出,被建西帝赏识,留在身边警卫。
后来多次为建西帝挡刀挡剑,救其性命。在最后一场战役前,他冒死潜伏进敌军中,经过三月的时间,更不惜以自残的方式博取敌军首领信任,最后才将重要军情传回,才奠定了西朝大军的胜利。
西朝建国后,建西帝封其为少阳将军,赏二等靖远伯,并在京中置办了宅邸,还将安庆远接到宫中与太子作伴。
安家的荣华富贵,丝毫不比赵家的差。
安庆远十七岁时,其父安怀进去世,不到半年,其母也病故,整个安府就剩下安庆远一人。
十七岁,父母双亡,他承袭爵位,撑起安府。没有父母在,婚姻大事自然无人做主,他在失去亲人的悲痛情绪与孤独的情绪中挣扎,也就是此时,他遇到了安卓希的母亲……尹氏。
她本是一山间猎户之女,因山匪肆虐,将其父母杀害,山匪见其美貌,欲将其掳去做压寨夫人,她奋力反抗,才从众人的追捕中逃脱,无奈之下,她乔装成男子,将脸涂黑,穿着脏衣破鞋,一路随难民乞讨到京都。
她一农家女子,想自食其力养活自己,本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这个世道,女子但凡有些姿色,便会引来流言蜚语,想过安稳日子,都不行。
最后走投无路,入了勾栏。
她为自己改名离娘,意为一入勾栏,便与俗世断离,再不为自己。从那以后,她便没了笑容,也从不取悦,本想就这样度过一生,没想到这清冷的性子,出众的容貌和与众不同的名字,都让她在京都一炮而红。
有很多贵族不惜花万金只为见其一面,与之聊天。
说来也怪,她本是穷家女,琴棋书画一样不会,献媚勾引一样不通,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竟然打败了无数京都名媛,成为当红花魁。
可能只有物以稀为贵可以解释这一切了,人,尤其是京都那些贵族男人,见多了寻常的庸脂俗粉,突然看见个不一样的,目光自然会被吸引。
安庆远心情欠佳,被身边的心机小厮连哄带骗带着出来散心,也就是那时,他第一次见到尹氏。
本以为她就是个一般的勾栏女子,安庆远本看不上她,甚至还很不屑,来见她也是拗不过小厮们的撺掇,自己也想换换心情而已。
但万万没想到她对安庆远爱答不理,想喝茶,想吃糕点,都要自己动手,她就坐在窗边看风景,也不搭话。对来勾栏的那些男人,她都是如此,要是碰上想要用强的,她便能用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虽然为此遭到了不少谩骂,还是有更多的人趋之若鹜。
尹氏在一边看风景,安庆远在另一边喝茶,这样的相处让安庆远觉得甚是舒服。
于喧闹处寻求真平静,那时候的安庆远常常以京都第一人自居。
从那以后,他便经常来,她看看风景,绣绣花,他读几本书,喝几杯茶。
两个人还是无话,就这样,在一个房间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一直到十次后,两人才开口交谈,从那以后,她不懂诗书,他便讲给她听,他不懂针线,她便绣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