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别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千秋殿的软榻上,入目是越之珩疲惫却又一瞬间光芒大盛的眼。她冲他笑笑,突然间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推开他便往外冲去。
夜凉如水。
千羽别颤抖了手指,隔着捅破的窗户纸,望着帐内的二人。周落心该是刚侍奉了顾青辞汤药,正温柔地替他拭去嘴边的药渍。而他呢,他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恳:“辛苦你了。”
道阻且长,她磕磕绊绊连自己都不知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将他背回来。千辛万苦,却原来是不算苦的。
她转过身,对上越之珩担忧的目光。
他似是思虑了许久,才低声道:“羽别,我坦白,当初,周落心是我安插到他身边的。她在舞坊受人欺凌,我有几分怜惜,又见她谨慎聪敏,善察人意,并且还是孤女,无后顾之忧……我一时自私,才动了这歪心思,对不起……”
千羽别微微仰头,一言不发。
他有些急了,揽住她的双肩,解释道:“可我发誓,自你发现我截了你的信后,我便也修书让她离开。我并不知晓,她背后竟使了这许多龌龊心思,我们这就去告诉顾青辞……”
她摇摇头,揪住了他的袖子,定定地道:“知道又能怎样,他若是真心喜欢她,哪怕知晓了真相,也不会转而喜欢上我。”
是夜,文清帝病情恶化,药石无进,千羽别趴在他的床头,努力地挤着笑。这是一直以慈父而不是帝王之心待她的,这个世上最爱她的男人。而如今,就像她喊过无数次“等等”也留不住顾青辞一样,她留不住他,她也没有办法。
弥留之际的老人抚上女儿的脸,他即将离开,口齿却依然清楚:“羽儿,你不要这皇位,朕由着你。那你要不要顾青辞呢?如果你要,朕可以再颁一道旨意。如若他再不识好歹,朕立即将他赐死……”
“不要,父皇,不要!”
是不要顾青辞,还是,不要他死?
“朕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好?”
她轻声道:“他什么都很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他不喜欢我。”
她仍是笑着,继续给父亲擦拭身子:“而这,并不是他的错。”
大彦昭衡二十七年秋,天光熹微,帝崩。
千羽别原本以为,这世间之事,不能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