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睡了,走,和老爸一起去买菜。”父亲一边刷牙一边敲我的门。
“再睡一会,我在倒时差。”我把头埋进被子,试图蒙混过关。这段时间我变的郁郁寡欢,心里的郁结始终在那着,如同一堵墙把我和其他人隔开。一天的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睡睡醒醒,昏昏沉沉。
家里空间的逼仄是显然的,大家不得不把一间储物间收拾出来给我当卧室,简单用几条棉被搭在地上,铺上毯子就是地铺。我也没有把回国的消息告诉存哥和其他人,这不是凯旋,只是灰溜溜的逃避。自从回到家,父亲变着法子给我做以前喜欢吃的菜,他虽然很自私,但这个时候大抵是猜到我的落难,进而在力所能及范围里对我关怀备至。
信息闭塞,我再也没办法联系到叶天,也不知道芝加哥那里的进度。一场声势浩大的变阵正在悄然上演,这句话有着风趣的矛盾,却极其的写实。这段时间,我在想,如果我毅然加入这场战斗,于我而言是什么?除了我留在BMC的所有家当,我根本没有能贡献的东西。单论头脑和经验,我远远不及叶天,他只不过是把我当成替死鬼而已,我这样想着,希望自己好受一点。
二十亿身价自然是打水漂了,因为一旦叶天开战,他百分之百是会被抓的,为了不波及我,所以让我回到故乡这个十八线城镇。我发挥最后的余热没有变现股份,这是为了不让BMC的股价贬值,我知道叶天和白鸟的一仗,他必须要大量的资本后备。这二十亿是我最后的礼物了。
当从传奇回到普通甚至平庸,绝大多数人是没办法站起来的。而我不同,我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很多,所以并没有很心疼回到原点。美利坚肯定是回不去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一份差事养活自己。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打开门,走出房间。
“感觉好点了吗?”父亲围着围裙,两只手摩挲着,有些手足无措。
我抬头看到他脸上的皱纹多了不少,有点心酸。
“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一定很委屈,爸老了,没用了,帮不上你的忙。”他一边给我盛饭一边念叨,时间真的磨去了一个人的棱角,原本锋利的父亲现在如同一块鹅卵石一样光滑。
“你上次给我的三万美金,我一直存着。你知道吗,那一晚,我开心的和你大伯一起喝了好多酒。”父亲自言自语,眉宇间是幸福和自豪。
父亲给儿子礼物,儿子笑了。儿子给父亲礼物,父亲哭了。
“我打算去找一份差事,散散心,也可以贴补家用。”
“好,好,出去做事散散心挺好。”父亲宽厚的手掌拍拍我的背,这是几年来我们最亲密的举动。
自从我回家赋闲,邻里间的闲话就传开了,原本父亲送我去国外念书的事情就让不少的人眼红,这次逃回国内虽然没有说明是为什么,但我被开除的流言络绎不绝。父亲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但他选择相信我不去过问。人言是杀人的刀,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希望别人过得比自己好,这种自卑下强烈的自负使得每个人都只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选择性的忽略了事实。
“你好,我想应聘贵公司的金融分析师职位。”我穿着父亲的西装去面试工作。
“欢迎,请问你的文凭是哪所大学的?”面试官微笑着问我。
“抱歉,我没有大学文凭。”
“好,请留下你的履历,我们会考虑的。”面试官公式化的微笑一尘不变。
这句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我感到很讽刺,原先能驾驭千万级别资本的我,现在因为没有学位而被一家小公司拒之门外。人生就这么无常,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英雄至此,未必英雄。
傍晚,我回到家里,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虎落平阳的不甘一阵阵的催着我的心跳,让我几欲暴怒。“我坐在芝加哥顶级商业区三十二楼的大平层办公室喝康帝的时候,你们这群瘪三还在吃泡面。你们也配指摘我?”坐在地铺上,我冷冷的想着,彷佛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受害者。的确,人都是狭隘而侥幸的,我也不例外,绝大多数时候我们并不能公正的审视自己和命运的位置,从而走向错误的道路,在这条死路的尽头,我们怨天尤人,却从来没想过是其实是自己一步步走到这里。
“没事儿子,只要爸还活着,再不济,咱们家还有一口粥喝。”父亲对我说。
“你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你也不知道我曾经得到过什么。”我低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