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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四愁

马球队的成员骑乘着机关兽,在场上各展其能,有时候热门队伍之间的比拼,前排的一票简直万金难求。

“……这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

上官无奈的叹道:“太白兄,麻烦不要搞错重点,再说了,真要到了那一步,每个竞争者各出一支马球队,难道你们便凑的出来么?对了,马球比赛可不准拔剑吓唬人的。”

李白默默的收起了自告奋勇的手。

装作无事发生。

“咳咳,所以,上官你觉得卢公会在自己寿辰的时候有所动作?”

“必然如此。”

上官端起茶杯,向楼下看去:“不然又如何会弄出这么大阵仗来呢?你看楼下,刚刚那个被卢公亲自接进来的胖子,是当今的国子祭酒……上一个是宫中的黄门侍郎。平日里曲江坊的熟面孔这里也不少呢。

看这阵仗,今日卢公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杰作要展示登场了啊。太白兄你不是参与过么?如有什么内情,可否透露一二?”

“每天就是劈柴和看火算不算?机关师的那一套,我完全不懂啊。”

李白捏着下巴,一片茫然。

就算现在放俩轴承在他跟前,他也完全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上官要问他剑法诗文他倒是能说个头头是道,要问这个,他可抓瞎了……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楼下却传来了一阵喧嚣。

在九霄馆的大门之前,一排奢华惹眼的机关马车在众人的惊呼之中缓缓驶来,那马车之上硕大的饕餮纹看的路人一阵眼热。

长安城里最豪华最奢侈最酷炫,同时也是最尊贵的机关马车!

限量一百台,每一辆售价都在万金之上,等闲人就算有了钱也别想买到,如今连预定都已经排到了十年之后……

但李白好奇的是:长安城里最普遍的木牛流马只不过百金一只,轨道奚车这样的便民通行之物月票只要一金便可。

为何还有人会工于心计的将一个代步的东西鼓吹到万金以上呢?

是喜欢它所代表的精致之美?

还是说,喜欢它所代表的权势与钱财?

“这可麻烦了啊。”上官轻叹。

“怎么了?”李白问。

上官抬手,指向了马车之上的双鱼图腾:“鲤鱼纹,是李氏的贵胄到场了,说不定是个亲王!”

“亲王来捧场,难道不是好事儿么?”

李白。有些不解:“堂堂贵胄之尊,总不至于在一个老人家过寿的时候过来搞事情吧?”

上官摇头。

“麻烦的不是他,是他来这里代表的意义。”上官叹息,“这一次坊主之争的背后,说不定又要涉及到更高的层面……你行走天下,听说过李氏时期的行事风格吧……”

高层的阴暗厮杀,可远比街头间或江湖上的纷争要复杂和肮脏。

他知晓李白看不惯这些东西,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在楼下,卢道玄已经匆匆迎上,躬身行礼:“竟然是伯卿君大驾光临,老朽何其有幸。”

被称为伯卿君的人,是一个约莫四十余岁上中年男人,双鬓斑驳,脸色苍白,似有宿疾,微微咳嗽了两声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笑容。

只是垂眸的瞥了身旁垂首的老人一眼。

“今日出门闲暇散心而已,有热闹可看再好不过。”李伯卿轻声问:“既然已经功成名就,何必蹚这一趟浑水呢,道玄公?”

“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事到临头,不得不为。”

卢道玄平静的回答:“如是而已。”

“好个不得不为。”

李伯卿颔首,似是了然:“那就好自为之吧。”

他甩了甩袖子,越过了身旁的老人,走向了楼上。随从们鱼贯而入,从卢道玄的两侧穿过,宛如海浪那样。

越过礁石。

只有卢道玄还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卢公……”荀青担忧的看过来,伸手想要扶住他,却发现老人的手臂坚毅如铁,未曾有丝毫的摇晃。

“我还没老到站不起来呢,阿青。”

卢道玄摇头,凝视着往来的街道,许久,忽然说:“既然贵客们都已经来了,那就开始吧。”

他回过头,撑着拐杖,一步步穿过了喧嚣的大堂:“总要让人见识一下,这一把老朽残躯里,还有多少骨气……”

在楼上,喝茶的李白和上官忽然听到下面的喧嚣声迅速的消散,到最后,竟然一片寂静。

舞乐丝竹的声音消失不见。

落针可闻。

只有侍从们端着瓜果和茶水往来侍奉,衣袖摩擦的轻柔声响。

应该今日的主角已经走到了台上。

并未曾依仗那一张陪伴多年的机关椅,也没有撑着拐杖,甚至拒绝了弟子们的搀扶,那个不良于行的老人怀抱着笼罩在丝绸之下的宝物,一步步的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到台上。

瞬息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朽今年六十有九,生于卑贱,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够名扬长安,有所建树。”

卢道玄抬头,淡淡的说道:“虽然有一点微薄成就,却不足挂齿,本以为能这样就此聊度残生,却没想到这一副残躯还能再派的上用场。

今日众位贵宾齐聚一堂,为我一个糟老头子庆祝寿辰,此番厚意无以为报,就让老朽在此为众位演奏一曲吧……”

当卢道玄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布帛揭开时候,不论是台下还是楼上的人都忍不住伸出脖子,仔细探看。

可伴随着他的话语,那宛如珍宝一般被捧在怀中的东西也终于展露真容。

令人不可置信的是,那并不是什么由卢道玄所精心打造的机关,而是一具普通的琵琶。

就仿佛历经沧桑一样,上面的漆色龟裂,已经有了不少剥落,可是却在精心的养护和保管之下,未曾有任何破碎和残缺的痕迹。

当卢道玄伸手轻抚的时候,便有清脆的琵琶声扩散,令人目瞪口呆。

就好像,只是一个老翁准备为诸位贺寿的嘉宾鼓琴助兴一般,并没有提及的野心,也没有打算搀和什么坊主的竞争。

李白哑然:“卢公会弹琵琶?”

旁边,黎乡微微颔首:“我的琵琶就是卢公启蒙的,可惜我目不能视,没有成为卢公弟子的福分,只能学到一点糟粕赖以为生。”

眼见黎乡竟然这么说,李白一时间竟然也无法分辨,他究竟是在自谦,还是卢公的琵琶造诣真的有如此精妙。

可不等他仔细思索,寂静中,便有铿锵之声从楼下扩散开来。

将这瞠目结舌的寂静所撕裂了。

李白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可怕压力。空气像是凝结了一样,梗塞在肺腑之中,难以呼吸。

当那个从来佝偻的老人缓缓挺直背脊的时候,所有人才发现,卢道玄竟然如此高大。

披着黑衣的老人竟然高达九尺,宛如一座白发苍苍的山,岿然不动,自上而下的俯瞰,眼眸就自浑浊变得清亮。

锋锐而睥睨。

不可一世。

两道斜飞入鬓的眉毛挑起时,面孔就庄严的宛如寺庙中的造像那样,嗔怒威严,冷厉的俯瞰,如铁的气魄压在了人的心头,令人无法呼吸。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充斥了整个九霄馆,覆盖了每一寸空间,环绕着枯瘦的老人,令人恍惚中忍不住想要退避。

无法抵御那样炽热的视线。

李白下意识的按住了剑柄,手指兴奋的颤抖。

倘若卢公没有成为机关师,而是修习剑术的话,也一定能够成为不世出的绝顶高手吧!

这一份自高山之巅睥睨天下的气魄,何其可贵,又何其可怖!

就在那一瞬间,疾风骤雨,雷霆霹雳扩散。

伴随着老人十指的拨弄,铜与钢所打造的琵琶铮然作响,铁弦嗡动,令剥落的漆色上所描绘的天人也为之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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