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人希望你过得好。
“拿到普林斯顿数学系的录取,八月份开学就去报道。”
和山子坐在街道的长椅上等高中常去的馄饨摊五点开门。“就知道你出息,真他妈光宗耀祖。”他递给我一根烟,天浮现鱼肚白,橙色反光背心的环卫工人清扫大街。晨光里,他的脸瘦削而坚毅,长久的江湖生活让他习惯刀头舔血,同样丧失滚滚红尘,聚会,逛超市,看电影,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此别过。
“我原本可以当个读书人,运气好点,当个化学家。”
“这样就不要去金三角进货了,对吧?”我接上话茬,两个人在微冷的晨风里边抽烟边笑,环卫工人纷纷侧目。
“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存哥,他一定会高兴的。”山子抖落烟蒂时说道。“行,你和我一起去。”“我?算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德行。”
摊子吃完馄炖,步行去育德高中,一路上和学生同行,那一刻内心不再纠结,学生时期长久存在的郁结和自卑伴随普林斯顿的录取通知烟消云散。
不论人在某个时间段如何长久的腐臭,只要有,哪怕一个,翻盘的机遇就可以一步登天。同样,不论人在某个时间段如何长久不可一世,只要有,哪怕一个,声败名裂的失误就会万劫不复。
人生最不合理的合理,无数的人被命运的浮沉玩弄。
“老王?”踏入校门前见到了骑电瓶车眼皮浮肿的老王。他惊讶的抬起安全帽上面的遮挡物:“你又回国了?”我单刀直入:“我拿到普林斯顿数学系的录取了。”“干了,比清华北大还厉害吧?我看新闻全球大学排名,如果我记得没错,普林斯顿是第一吧。”老王吓得手一哆嗦,手里握着的鸡蛋饼掉在地上,土豆丝,火腿肠散了一地。
存哥听到这个消息后半晌没说话,我能看到他的肩膀在抖。他背对着我,小声的抽泣。我没有过去安慰他,长期积攒的压抑需要宣泄,很高兴,我带来了这个契机。“你说过的,如果我发达了就回来给你的同学做演讲,给他们一点远见和希望。”
存哥抽了几张草纸,胡乱的抹了把脸:“谢谢你尼尔,谢谢你。”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存哥如此激动,直到后来的很多年我才明白一个三十年的教育工作者在天朝教育体制改革下无奈而绝望的苦心。
什么是公平?是你和我的钱一样多吗?是你和我的房子一样大吗?是你和我的车一样快吗?公平是每个人无论何等出身都可以平等的拥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只不过,三线城市的孩子们在教育资源不断倾斜的大环境下出路越来越少。出师未捷身先死,恰当也不恰当。
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我站在台上一时语塞。存哥满眼期待的看着我:“给大家说说你是如何拿到普林斯顿数学系的录取的?同学们,普林斯顿是目前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比哈佛耶鲁还好。更是甩清华北大一条街。”
台下原本漫不经心的同学们霎时不约而同的发出啊的叫声,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这份炽热让我想起了高考失败后回母校拿毕业证告诉班主任要出国时其他人的目光,如芒刺背。
好问题,我是如何在北美拼杀干掉一票竞赛高手和天才拿到这份录取单的呢?不过是滚了床单而已。但我不能这么说,因为不够热血。这个世界有趣的一点就在于,绝大多数真正可以改变命运的机遇是见不得光的,或是纯粹的运气。
成功学是最大的幸存者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