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澹怀居,正在庭内吩咐女使婆子扫除的谭妈妈见到两位姑娘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引着二人进去。
进了后房,只见两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坐在茶桌旁说着话,一个端庄高雅而气质清冷,一个温柔和婉而平易近人,正是傅家的大夫人穆含和偏房魏仙云。一旁的绣墩上坐着一位少女,着茜色衣裙,娴静地听着长辈说话,这正是傅家三姑娘傅元良。
见穆明真同元玉近来,元良莞尔,起身行礼:“明真表姐安好。”
“三表妹安好,”穆明真也浅笑回礼,又转而对两位长辈行礼“姑母金安,云姨金安。”
云夫人含笑点头。向来清冷的大夫人也难得露出些笑意:“好。快坐下说话吧。”
待下人拿了绣墩来给两人坐下,大夫人才开口叹道:“不过小半年未见,明真出落得越发精神了。前些日子你母亲递了信来说你正在议亲了,这一晃一晃,竟也是要出阁的人了。我们到底是老了......”
闻言,云夫人拍了拍大夫人的手,怪道:“姐姐说什么呢,现下还正是好时候,怎得说起老不老来了!现如今儿女长大,咱们好好办了他们的亲事,待他们成了家立了业,往后都是清闲日子在等着咱们呐!”几个姑娘听了这话都笑着应是。
大夫人失笑:“你倒会享福!”
众人又叙了一会儿话,期间同穆明真提及大哥儿傅延盛的亲事时,大夫人道:“那小子刚回京就去忙翰林院的事儿了,差了小厮叫他回家来休息都不肯,一说同我去相看姑娘更是恨不得拿了棒子赶人出去。他的亲事且还有的一阵子操心呢!”
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分,元玉便微笑道:“母亲,先前霍香便在准备饭菜了,女儿和表姐就不留下用饭了。”
大夫人笑:“两个馋丫头!去吧。一会儿差人给你舅母递话,让真姐儿在这多住几天。”元玉应了是,便同穆明真回到了玉烟阁。
到了晚上就寝时,姊妹俩洗漱完毕坐在帐内,屋子里已再无他人,只有烛火烧就的星点儿声响。
“下午姑母说大表哥的亲事还没着落,怎得却没提你三姐姐的事儿?”穆明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问。
元玉给她披了被子,道:“在回京路上,母亲就同舅母通了气儿,想是要将三姐姐配给百安表哥。今儿没同你说,估计也是因着事情没敲定,不好得叫你知道后走漏了风声。”
“我哪有那么藏不住话!姑母真是的,”穆明真略微有些羞恼,但也自知是个直来直去的,兜不住话,便又道“这便罢了。只是虽然你三姐姐是出身傅家,看着也是个娴静得体的,可到底是庶女,配我哥哥是有些不够的。”
晋安侯穆老侯爷有二女穆月和穆含,一个入主中宫为后,一个嫁给傅老太师之子成了傅家主母;另外便只一个儿子,晋安侯世子穆宣。晋安侯世子同苏杭望族尤家结亲,有一子穆百安和一女穆明真。穆家虽不曾出过几个高官,但晋安侯一爵承袭多年,本就门庭赫奕,嫡脉和旁支中入朝的也都有些品级,如今族中又有女儿坐镇中宫,整个穆家自然水涨船高,更是尊贵不已。而傅家,虽不如其它高门人丁兴旺,旁支也多在京外发展,但嫡脉一系的子弟实在材雄德茂,累世官宦不说,更出了三个太师,这一门三公的显赫声名便是放到整个大梁朝也难寻其二。
“虽她娘嫁过来是贵妾的身份,姑母又待她和善宽仁,大家尊她声‘云夫人’就算了,可她女儿到底不比你嫡女的身份尊贵啊......姑母竟待她这样好,给元良议这门亲?”穆明真又喃喃道。
“云姨娘家是三品,听我大哥哥说那些小辈又都颇有才学,往后的魏家可不能小瞧,”元玉摇摇头道“而且你不知,云姨待我,母亲待三姐姐,都是待亲女儿一般的......外人看着傅家无限风光,可自两年前父亲去了以后,也只有我们能相依为命了。”
顿了顿,元玉又道:“先前在中庆老家时,母亲就把三姐姐记在她名下了。现在三姐姐,也是傅家的嫡女。而且据母亲说,舅母对此门亲甚是满意。”
穆明真倒没注意听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前面听她说到父亲,只觉自己又说错了话,碰了人家家里的伤心事,爬起身来,耷拉着头:“对不起,表妹。我这嘴,怎么总说岔了讨人嫌!”说罢抬手狠狠打了自己几下。
元玉赶忙拉住她的手,笑道:“我知姐姐是个率性的,怎会怪你。别好好一张脸给打坏了。”
见元玉依旧含笑,也无责怪的意思,穆明真才放下心来,想想先前的话,便安慰道:“虽然老太公已然退任颐养天年了,可好在大表哥是个争气的,高中之后便承了姑父的差事,如今又风光回京。我看啊,傅家的鼎盛,还长长久久呢!”
看着元玉笑应了,穆明真又道:“瞧着你如今过得顺遂无忧,我便放心了。走了的人,会在另一头过得好的。所以你也要好好地过。”话毕,她顿时想一头撞在墙上。明明话茬都落了,怎么自己偏又上去讨嫌。
元玉瞧着穆明真,眼里的情绪不甚明了,只有透过纱帐的烛火光影在里面跳动,而那下面只像是沉寂无波的湖面,好似没什么能拨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