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来见面,但我觉得……”
严峫立刻:“我懂。”
市中心高级餐厅里环境私密,气氛良好,钢琴曲在银质刀叉的轻微碰撞中缓缓流淌。餐桌对面那姑娘咬了咬下唇,委婉道:“虽然我很尊敬警察这个职业,敬佩你们牺牲很多,但还是……”
严峫:“我明白。”
“严警官你真的是个好人,不管外貌还是条件都特别出色,你以后一定能……”
严峫:“我知道。”
两人对视半晌,姑娘欲言又止。
严峫真诚道:“别担心,介绍人那边我去说。”
姑娘瞬间卸下了八百斤重担,如释重负地招手:“服务生,买单!”
“买过了,”严峫用餐布抹了抹嘴,起身彬彬有礼道:“耽误您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您家住哪个方向?能否允许我送您一程?”
姑娘微微心动:“那敢情好,您……”
手机响了。
——严峫,家庭背景优越,标准偶像派长相,常年一线刑警工作锻炼出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风度翩翩,出手大方,是个完美的相亲对象。
然而这样一个大龄剩男在相亲市场上屡战屡败,原因只有一点——
“喂?”
“老大,魏局让你立刻回来,昨晚ktv冰柜藏尸案的尸检结果有了重大发现,案子现转到市局来了!”
“……”
严峫挂断电话,抬起头,带着包含歉意的微笑问:“我送您去地铁站吧?”
姑娘通情达理,连连推辞,对刑警工作表示了高度的支持和理解。两人在一片友好的气氛中依依惜别,转身后彼此都第一时间删了对方的微信。
·
严峫走下餐厅台阶,五月初灿烂的阳光扑面而来。他从领口抽出墨镜戴上,撸了把头发,脑海中闪过那姑娘说了一半的:你以后一定能……
严峫不胜唏嘘:“一定能练成神之右手的,要相信自己!”
手机即时响起,为梦想放声欢呼。
严峫懒洋洋接了:“喂哪位?……嗯嗯,我正在回市局的路上……什么?你说什么?”
“哎呀卧槽老大!”主任法医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听出眉飞色舞来:“你听我讲,可牛逼了。我们从死者体内验出了特别罕见的东西,市局的五一长假连续第七年又泡汤啦,就问你服不服?哈哈哈哈!”
严峫:“……二狗,说人话。”
“谁是二狗,我叫苟利!想当年报考法医时我过五关斩六将,面对庄严的国旗与警徽,我就念了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
“挂了,回头见。”
“哎哎哎!”苟主任说:“别挂呀,我告诉你吧:东莨菪碱。”
严峫动作微顿:“东什么?”
“东莨菪碱是一种生物碱,作用与阿托品类似,通常存在于晕车晕船药里。但是呢,死者体内的东莨菪碱含量是晕车药的一千六百倍,并和甲基苯丙|胺结合在一起,足以引起强烈的幻觉、癫痫和精神紊乱。”
严峫问:“也就是说这小子溜冰把自己溜死了?”
“是,也不是。”苟主任得意道,“通过我丰富的专业经验,详实的化学知识,大胆的分析求证……初步可以断定死者体内的致幻剂是一种全新型毒品,注意,全新型,跟市面已知的所有毒品分子式都不相同。而直接死因呢,则是死者在致幻剂的作用下产生了极大幻觉和体内温度失调,因此主动走进冰柜关上门,把自己活活冻死了——你昨晚让分局技侦在冰柜门内侧拓下来的指纹也证明了这一点。怎么样老严?有没有豁然开朗之感?”
严峫毫不吝啬地把昨晚万振国给自己的桂冠送了出去:“当代柯南!”
苟主任喜滋滋表示谦虚。
“行吧阿狗,通知所有人回来开会,把隔壁禁毒支队的秦川也给我叫来——我已经上车了,十五分钟后市局见。”
“苟你爸,我叫苟利!……”
嘭一声巨响,严峫甩上车门,踩下了油门。他把手机随意丢在副驾驶上,大切诺基流畅地插进了车流中。
十五分钟后,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正值五一长假,所有没回老家探亲的刑警全部到齐,缉毒、技侦、图侦、胖墩墩的法医苟主任一一在座,连主管刑侦的魏尧副局长都端着大茶缸子挪到了首位上。
严峫一身光鲜亮丽的相亲装备,把白色zilli衬衣袖口随意一卷,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肘,在满屋子人安静的呼吸声中,打开了大屏幕上的监控录像。
五月二号晚九点三十分,一个穿蓝色上衣、黑色长裤的背影出现在安全监控里,跌跌撞撞向小巷深处走去。
满室悄无声息,很多人下意识地向前倾身,紧紧盯着一个人临死前十分钟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的影像。
死者手舞足蹈,步伐踉跄,不知道在跟幻想中的什么人对话,时而双手竭力前伸,时而痛苦揪住自己的头发,突然他脚下一绊,重重撞上了垃圾箱。
咚!
那一下撞得颇狠,隔着屏幕都能清清楚楚听见声音。但死者仿佛感觉不到疼,只顾拼命撕扯自己领口,伴随着这个动作,高清镜头显示出他脖颈上缓缓淌下暗色液体——那是耳孔中流出的血。紧接着他脱下毛衣,赤|裸着上身贴着垃圾箱边,不顾肮脏地反复磨蹭。
那神经质的濒死动作让会议室里很多人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寒意,就在这时,从虚掩的ktv厨房后门里仿佛有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死者勉强爬起来,摇摇晃晃地钻进了后厨。
画面一闪,死者最后的身影消失在了镜头里。
苟利矜持地掩口咳了一声。
“尸检报告大家已经拿到了,结合在冰柜内侧发现的指纹,我们初步怀疑死者在东莨菪碱的强烈致幻作用下把自己关进了冰柜里。大家看,死者手臂静脉没有发现注射痕迹,对喉管及食道的解剖则发现有甲基苯丙|胺等成分残留,因此可以认定是毒品是经口服进入体内的。”
苟利将尸检照片放上大屏幕,用激光笔一页页地翻给众人看,又说:“而关键在于,我们尽力还原致幻剂分子式后发现,死者服下的毒品,不与市面上已知的任何一种毒品重合。”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魏副局长向前倾身:“难道是某种新型毒品?”
刑侦办案不讲主要次要,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命关天,但从严重程度上来说,各类案件的确也有轻重之分。新型毒品流入辖区的严重程度,大概跟变态杀人狂一天之内在闹市区杀了二十个人,或者严峫突然犯病在公安系统内比武招亲差不多。
如果是新型毒品流入,来源在哪里?渠道是什么?
有没有形成规模?已经发展了多少下线?
满室安静,没有人说话,突然一道低沉男声说:“……不太对。”
众人目光纷纷望去,魏副局长拍了拍大茶缸:“什么不对,小严?”
严峫没说话,把监控重头看了一遍。癫狂扭曲的影像在他瞳孔深处晃动,直到监控结束,他才点了点屏幕下角的时间。
“昨晚近九点,目击者在ktv后门不远的人行道上看见死者独自徘徊,背着一个类似书包的黑色双肩背,这个包现在哪里?”
“死者于九点半出现在监控中,毒品效果已经发作,很快死亡。那么从九点到九点半这段时间内死者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或者说,见了什么人?”
众人还没发声,马翔唰一下举手抢答:“他购买毒品去了!包里……包里装着现金!”
“不一定是现金,”严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