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九点差十分钟,外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几乎都是穿着打扮嘻哈风带着金链子银链子大戒指鸭舌帽宽大T恤衫棒球鞋的青年。
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头发染成了五颜六色绑着脏辫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的破洞,耳钉成排的挂在耳朵上,完全盖住了耳朵,鼻环,肚脐环,唇环,凡是可以打的洞她身上都有。我亲眼看见她喝着自己带来的汽水,边喝边漏,水从她的下巴的三个洞里露出来,我想她忘记了部分首饰。
我让七七去开门,可以准备营业了。
七七临走前偷偷对我说:“那个女人把自己的脸上破了那么多的洞,运气全被祸光了,我猜她肯定诸事不顺,别看她现在笑的最灿烂,其实她是这些人中最倒霉的一个,而且我猜她刚刚和男友分手不久。”
我嗯了一声。
七七等我的答案没走,以为我还有下文,但我低着头在认真的擦拭杯子,没有人喜欢湿湿的杯子,那样看着很不干净,很恶心。
“你知道我刚刚在说什么吗?”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打算改风格了?”我对她一如既往的装扮有意见,觉得她工作了就得有个工作的样子。她那身乞丐装,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七七翻了个白眼,“你从来都不认真听我说话!从现在开始我今天要是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小狗!”
我将擦干净的杯子挨个儿挂在钩子上,打了一个响指,“狗多可爱,换成癞蛤蟆。”
“换就换!”
“你说话了。”
“我——”七七一脸懊恼,她经常被我气的跳脚,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只能拿身边的东西发泄怒火。
她一脚踹开了门,把外面的顾客吓了一大跳。
“横什么横啊!”那个喝汽水露水的女人不满的路过她时说了一句。
七七翻了个白眼儿,恢复她那懒样的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她也只有在和我说话和骗人的时候有点儿精神。
“被男朋友甩了的家伙,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七七将脸扭到一边,双手环胸,表达她对女人的不屑。
那女人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人立刻就爆了。
我在里面看到她们两个就这样在外面吵起来,实在头疼,这两个暴脾气,凑在一起就成炮仗了。
“你才被男友甩了呢!是我先提出的分手好不好?”
“别骗我了,你敢发誓吗?”
“发誓就发誓!”
“发啊。”
“发就发!”
“发啊。”
“你让我发我就发?我才不上你的当!”
我插在她们两人中间,其他客人对围观吵架没兴趣,早就进去了,我隐约听他们说了些什么“地下四调歌第三赛区比赛”之类的。
四调歌是从说唱演变过来的,歌词段行参差不齐,但是每句只以四个字为一小节,也可以是成语,但是四个字必须包括所有四声字。或者两小节并做一小节押韵,或者两小节之间押韵。
其实主要是一个男人在说,其他人一副乖乖的模样围着他听。
我看那个男人十分熟悉,但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边七七正和这个脏辫女在比赛瞪眼,我一手“咔”过去,两人眼睛都同时间眨了下,没有分出胜负,开始朝我翻白眼。
“你谁啊!”脏辫女说话很冲的对我翻白眼。
我皮笑肉不笑,“我是这里的老板绿歌。”
“绿歌?你姓绿?!”她把手里的汽水都扔了,整个人都朝我靠近。好像很惊讶我姓绿一样。
“你竟然姓绿!”
我姓绿很奇怪吗?当然,这并不是我的姓。
但是我从她的反应中,看出事情好像又有点麻烦。
“姓绿怎么了?不能姓绿啊!”七七看出我的反常,立刻反问她。
脏辫女难得忘记和七七拌嘴,她很是烦恼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算了算了!这和我没关系,这是他的事儿!”
她好像放弃了什么,一把推开我,“让开!”
她大步走了进去,但我看出她的难受。
不知道,她口中的他又是哪个偏旁的他。
七七在她身后,又是挥拳头又是踢腿的,一脸凶狠。
见我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问我:“你姓绿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
我回答说。
里面的人要点酒了,我立刻进去忙碌。
七七在外面一直看着我。
不过那个女人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两个明明已经成年的女人,隔着玻璃窗相互威胁,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更不顺眼的,彼此用各种动作威胁。
那群人自己选了四调音乐放送,店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那个以他为首的青年,身体都在跟着节奏晃动,我端着调好的鸡尾酒上桌。
“……第一句歌词是先用平仄,还是仄平?”
“平仄。前铺后放。”
“那是先用阴平字还是阳平字?”
“阳平,阴平,之后用去声和上声,对称。”
“哦就譬如菊花一紧四个字。”
“聪明。”
“可是我们用的是新声平仄,他们用的是古声平仄,我们比他们少了一个去声,他们却把去声单独拎出来创新。”
“不管,新声才是潮流,五个声都用在四调歌里不伦不类,我看还是我们的胜算更大,下个月月底就是裸奔节了,兄弟们要大干一场,写出几首好歌,到时候怼死那帮孙子!”
“虎哥去吗?”有人问道。
气氛一下子降了下来,“虎哥死了。”有人说了一句。
我听的变了脸色,他们说的虎哥,该不会就是那个男人吧?
“请慢用”我准备撤退。
“等等”那个青年叫住我。“你不是那天在裸奔街的女孩儿?他在裸奔街的房产你还没去看呢。哪天记得去啊。”
他还算热情的说。
我顿了顿,“这个,不用了。我用不着。”
青年哼笑一声,“用不着?那那是怎么回事?”他指了指墙角处一个折叠床说。
我淡定回答:“午睡。”
“好吧,你年纪小需要午睡。”青年敷衍的说,满脸的不相信。
“你要是不想去也成,改天我那里的房钥匙给你,愿不愿意住随你。”
他说着就没有再和我谈话的兴致,继续和其他人讨论新歌的事儿。
有几个年轻人指着我嘀嘀咕咕,我隐约听见几个词语:“是她”,“走运”,可惜”。
我也认出了青年,当初绿歌把我从巷子里推出去时,我见到他惊讶的脸一闪而过。
但是我刚才还以为他认出我,打算指认我是杀人犯呢,不过看样子,他好像知道内情。
人多眼杂,我也没有多问。
手里攥着他给我塞的纸条,上面是一串号码。
我的手心有点出汗了。
外面又来了一个新客人。
被七七堵在门口不让进来。
“你不准进。”七七强硬的说,语气没得商量。
我走过去。
“今天限定白T,你一个黑衣服的不能进。”七七说谎从来都是信口拈来。
客人们的穿着打扮都是以黑色为主彩色为辅的。
还真没有一个穿白色的,除了鞋子。
我打算制止她的胡闹,看到一个脸色惨白惨白的男人,头发油拉拉的,长的也怪怪的,面相不像正常人,一如七七白天的形容。
看来就是他了。
这个人看起来有三十岁的样子,脸部轮廓较大,但是很瘦,皮包骨头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一张大脸,他看着会更恐怖,像是吸血鬼。
“不对。不对。”他说话的语速很慢。
“什么不对?总之你不准进去。”
“你骗我,他们,他们……”
“他们怎么了?你是不是结巴啊,结巴就别喝酒了,喝醉了估计连话都不会说了。”七七说话越来越不客气。
我斜了她一眼,让眼前这位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男人进去。七七很委屈,觉得我又辜负她的一番好心。
男人进去的那一刻,好像夹杂着夜风吹进来,所有人都为之一抖,停止了攀谈。
他似乎不习惯一下子被那么多人注视,缩了缩本来就遢下的肩膀,长长的刘海歪下来,几乎遮住了半只眼睛,他走路有点歪,朝角落走去,不要任何存在感。
他将高大的骨架都缩在角落里,身体僵硬了一会儿,才敢放松一般,慢慢舒展了腿脚,我等他放松了些,才拿着酒单上去服务。
他面无表情,整个人给人的气场都很不舒服,但我并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他值得同情。
“先生,请问要喝点什么?”
他似乎受到惊吓,弓起腰就要躲,还是面无表情,摆手摇头,表示什么也不要。
我眨了眨眼睛,思考他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一个伪装的杀手。
第一直觉告诉我不是,我的直觉一直很准。
笑了笑不放在心上,反正店里有位置,他想坐就坐。
无疑他是一个怪人,脏辫女和七七,都对他很关注。
七七是警惕的表情,好像他是个罪大恶极的坏人,随时可能杀人。脏辫女则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从头到脚,时而哼笑,时而撇嘴,时而多有所思。
这些表情还是让七七去分析好了,反正我是看不懂。
酒单做的有点少,我需要再做两份。
我不知道是不是眼睛花了,竟然看到刚刚写完的字,少了几个。
“蓝调鸡尾酒”变成“蓝尾酒”。
“精调血色妖姬”变成“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