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身处翠微山霸权的男人死得如此没有尊严,简直是把耻辱刻入他的骨子里,纵使他一生多么蛮横霸道,死时也只能落得是一个名誉尽失,连灵魂都只能任人践踏的孤魂野鬼罢了。
宁衡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将无双那把隔空抛给他,后者稳稳接住。
三人顺着刚才山贼离开的方向暗暗寻摸着路往前走,本以为得躲躲藏藏,却没想到这一路都极为顺利,约莫是都去了凶案现场,这山寨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人留守着了。
“看来逃跑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十六夜小声嘀咕,嘴里喃喃着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突然被宁衡抬手捂住嘴,按住肩膀侧身紧靠在墙上。
小丫头一时愣神,刚想挣脱,那人便用空余的另一只手给她个噤声的手势。
见状,十六夜这才安静了下来,目光定定朝前看去,原来前路拐角处正逢几个山贼匆忙着赶过来,脚步一顿,又站定在光影之下嘀嘀咕咕起来。
三人身后便是一带了锁的小房间,房间藏于暗处,眼看几个山贼越发靠近,宁衡掏出怀里的匕首,手起刀落,劈开小房子的锁头,三人急忙躲了进去。
“厉害啊,我还以为身后是堵墙呢。”十六夜赞叹道。
而宁衡只是静静站着,其实刚才若不是躲在那处时被锁头硌了腰,他也没发现这可以供以避身的小屋子。
关上房门,无双轻轻靠在门背上,认真听着屋外动静,手里紧握着长剑,好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这便是警觉着,几人若是发现这锁头开了要进屋,有可以杀出重围的可能性。
“这几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无双声音低沉,感觉那几个山贼仍然是一走一顿,似乎在商讨着什么问题。
这厢十六夜心里惶惶,他们刚才被关的暗房门上都还尚且有一扇小窗,这里却连一点可以透进光源的东西都没有,似乎四面都是墙壁。
这黑压压又极为安静的气氛让她有些没由来的害怕,小丫头下意识去抓宁衡的袖子,那人察觉后却立马抽走,甚是无情,十六夜委屈巴巴地憋憋嘴,“小气鬼。”
恍惚间,一盏星火燃起,宁衡心下暗道不好,回头便见十六夜正捧着一盏琉璃灯,笑盈盈地看着满脸惊愕的两人。
无双瞪大了眼睛,宁衡则是微微皱眉,刚想斥责,那厢十六夜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这里关的严实,屋外灯火辉煌,却一丝光都透不进来,也定透不出去。”
说罢朝着门口努努下巴,这灯盏确实亮着,而屋外人确实也并未注意。没了反驳她的言语,无双悻悻回了头,继续听着这门外动静。
宁衡那怒气也瞬间消散,神色又一如往常,冰冷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倒不是因为此行此举不必责怪,而是这小丫头的无意之举倒让他发现了胡彪经营山寨的一大秘密。
刚进入这屋子时,宁衡便觉着脚边放着些什么磕磕绊绊的重物,原本之前还隔着扇门,以为这里定如之前暗房那样,空空荡荡,是用来困住被挟持之人或是其他结仇敌人。
而这琉璃灯下,才发现原来这间不起眼的小屋子里竟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红木箱子,上面还贴着破碎的封条,看起来一副镖局押货的模样。
“这难道是什么翠微山密宝?”
十六夜心生好奇,不待多想便直接下手随机开了一个。这箱子盖一开,里面的物件应承着荧荧灯火,折射出汩汩流动的光芒,让人顿时有些眼花缭乱了。
“哇——”发现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小丫头惊呼道,“难怪这山寨做得大,原来是资本丰厚,有底气。”
而宁衡的注意力则显然与她不同,他静静端详这几个箱子,发现诚然大小模样多多少少都有区别,但皆有共通之处,就是箱子上画着的苍鹰印记。这鹰展翅凌空,画得甚为细致,应是出自大户之手,而非这等小小无知山匪的手笔。
心下已明,这定是胡彪野蛮劫道,抢取了他人财物。宁衡忽而又想到皇城根下迎上的画面,继而转念,莫非这就是鄂尔奇自愿请命围剿翠微山的理由?
“莫非这就是那些婚宴宾客送的礼?”
刚有了些思路便被那小丫头打断了,宁衡问道,“还有宾客?”
“对啊,他们给我准备嫁衣的时候说的,今日除了翠微山的人,还宴请了胡彪成为山大王之前的三个好兄弟,”她歪歪头靠在箱子上,垂眸细细想着,“我记得说是当年几个山头小混混,现如今有一个是什么天一坊坊主,一个是百花山山贼头子,还有一个就比较普通了,似乎是山贼从了良,成了位民间医者。”
闻言,宁衡心下一沉,面上却仍是冷冷清清。
“你这小丫头,寻常人被人抓来做压寨夫人了都痛哭流涕,怕得要死,而你却是冷静得很。”屋外的脚步声远去了,无双又听了会儿确认一时不会折返,才直起身子,对她抱拳笑道,“佩服。”
“我又不是寻常人,”她放下那琉璃灯,也迎着做了个抱拳的姿势,笑得甚是爽朗,“客气。”
由于多日大雨,翠微山部分山体塌方,一时之间无法下山。
几人赶到山寨口时,发现约是宾客的几个人也站在门口,众人被困山上,屋外是又下起来的瓢泼大雨,屋内是令人可怖的悬梁死尸,这下人们嘴里皆是嚷嚷地抱怨着,犹如热锅蚂蚁,心烦意乱。
“你们看到那胡彪的死法了吗?实在渗人,跟之前那两人死得是如出一辙啊。”
说话人穿着朴素,一身灰色长褂,戴着个同色的瓜皮圆帽,沉沉小木箱挂在肩头,随着他的行动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宁衡判断,这人便是那医者了。
“谷兄说的是白眉和梁子?”
接话者体态瘦弱,身穿黑色长袍,小骨架子却将那袍子撑得极好,俨然气派模样,黑发中夹杂着几缕白鬓。最特别的是,这人眉心间有颗大痣,宁衡认得,这便是以“眉中一痣,心中得道”而闻名的天一坊坊主,人称天道一。
“对啊,且不说梁子是个黑道打手,被人寻仇这般处死也不是怪事,可是白眉离开了咱翠微山六兄弟之后还成了信佛之人,当个京城画师还要每天去城隍庙拜拜,没想到也落得如此下场。”谷大夫说罢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咱当年还是坏事做得多了,连菩萨都不愿意庇佑。”
“你少在这里挑拨人心,有啥好怕的!”
剩下这人便该是那百花山山匪头子了,个头高大,穿着一身虎皮绒衣,下巴处的胡子蓬松垂着,眉毛长得甚有喜感,像是两根狗尾巴草,松松垮垮还炸开了毛,看起来便是将那山野莽夫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王胡子你还是信信吧,这说不准有人找咱哥几个报仇,一个一个轮番着来。”天道一说话沉稳着,手边还端着一杯热茶,皱着眉品了两口,便抬手交给了身边小厮,“说什么极品铁观音,简直冒牌货。”
“而且就咱们这身份,官府也是定不愿为我们做主的。”谷大夫双手紧紧攥着药箱带子,看起来很是慌张。
“呵,若是这杀人犯敢来我百花山作案,我定让他尸首全无!”
那厢王胡子还在肆无忌惮地朝天空嚷着,硬是一副不信天不信地,唯独信自己的模样。而这厢三人躲在山寨口的柱子后面,不知是否被那边情绪感染了,无双也焦灼起来,这是去是留都恐有危险,“这下怎么办,咱们若是径直下山也有性命之忧啊。”
相比而言,宁衡倒是来得自在,他懒懒地靠着柱子,“那就去现场看看吧。”
“现场?”闻言,无双一怔,“您说凶案现场?!”
“嗯。”他仍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