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三位博士进到勤政殿的时候,皇上和五皇子这对父子相对无言已有半盏茶的功夫了,他们的到来简直算做救场般的出现。皇上立即细问三人来意。
于是以夏博士为主,三人把韩十一到国子监后的种种表现不能再细地讲述了一遍。皇上竟然听得津津有味,末了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韩十一进京前,皇上已暗地派人打探过。派去的人回来后担心自己表述不明白,遂把韩十一往年里的“辉煌事迹”逐条写了下呈上。皇上看着那厚厚的一摞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五月二十四日纵奴伤人,五月二十五日醉酒闹事,五月二十六日当街调戏民女,五月二十七日抢小贩水果……这大大小小的事迹每天不断,韩小世子很忙啊。但是皇上看了心情顺了几分,那天咳嗽都轻了。定国公韩继宗一辈子要强,把持着韩家军不放手,却只有这么一个惹是生非的儿子,收回韩家军兵权岂不是指日可待?然而皇上从小疑心极重,他怕调查有假,还是有几分担心的。这番听完三位博士的讲述,总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韩继宗的独子果然是个徒有外表却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柴,没脑子又不会带兵,将来给个仨瓜俩枣就能把韩家军从他手里给骗出来。
于是皇上脸上温润地微笑越发地慈祥了,看向三位博士的眼光甚至带着赞许,徐徐劝导:“几位爱卿的顾虑朕都明白,只是这小世子是韩老将军中年所得的独子,老将军爱重,看护得紧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小世子年纪还小,又长在北境,没遇到名师指点,学问略差些也可谅解。如今进京来,入了国子监读书,正该几位好好教授他学问的才是。”说到这里,脸容郑重地又补了几句:“韩家世代忠良,还望几位对小世子多加照顾,不能叫边关将士寒了心。”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入学考校什么的对于小世子都是浮云,你们收也得不收也得收。三位博士接收到了这一层意思,也就只得表表忠心应下的份儿。然而事情还没完,皇上得了韩十一废材的确切消息,心里大喜,眼角正好瞥见了一直默默立在一旁的五皇子,就顺手加了一句:“老五常年在军中,学问上难免有所亏欠,且年纪还小,尚不及弱冠,也正该到多学习,今日起你也跟了三位博士去国子监读书吧。”
五皇子入国子监读书的消息很快由小太监传到了凤坤宫,王皇后脸色立时一变。国子监里读书的都是本朝官员的子孙,皇上更是有意把外省封疆大吏的嫡子们召进了国子监,这些年轻人将来都不容小觑。五皇子本来远在西境,没有与世家大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如今让他去国子监读书,这不是给了他拉拢各方势力的捷径吗?难道皇上心意变了?凤坤宫很快传出消息,皇后凤体欠安。王丞相得了消息,就知这是在给他们进宫探病的借口了。
再说三位博士不仅没把手中那块烫手的韩十一给打发掉,还带回了一块更烫手的五皇子。五皇子的老师不是那么好当的,那意味着站队,这站队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国子监这原本躲清静的所在从此以后也要卷入朝局了。三位博士一路上为自家前途打算忧心着,连场面的话也没精神说了,好在五皇子比他们还沉默寡言,得了皇令后别说受宠若惊,就是一丝笑模样也没有,板板正正地谢了恩就一路面瘫着来了国子监。
一行人进了国子监,杜博士还是回他的校场去了,夏博士和刘博士带着五皇子和他的侍卫新亭寄野直接来了国子班的院子。五皇子知道国子监的规矩,到了国子班院门前,就吩咐两个侍卫在院外候着,这两人都是在西境军营时就跟着他的,虽出身将门年岁不大,却都是上过战场的,武术也跟五皇子承自同一个师傅,新亭武人样貌性子沉稳,寄野长的俊眉修眼到像个公子哥,尤擅轻功。两人听命留在了院外,心知自有暗卫悄无声息地跟进院子,此时到不需他们两个。
两位博士一进院子就听到东厢房里传出学生们大呼小叫的笑闹声。平日里这些学生虽也不算十分规矩,但是大面上的礼数还是讲的,还没见温书时间在学堂里聚众喧哗的时候,今儿这是出格了。他们哪知道原本窗前是有人放哨的,奈何场面太热闹放哨的脱岗了。三位博士加快了脚步,推门进去,却见学堂里几十个学子围在一起,呐喊哄笑之声不断。这个喊“我押五百两”那个喊“我押一千两”,到像是在聚赌,真是反了!
夏博士气恼咳嗽几声,竟被喧闹声压住了没人听见,他气得脸都绿了,走到桌案前拿起戒尺狠狠敲了数下,才引起了注意。学生们心说不好,一个个迅速地就散开各自回了自己座位。露出了他们原本围着的核心人物,却是韩十一和王仲钰俩人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手里各拿着一根茅草,头碰头逗着大碗里两只——蟑螂!对,不是蟋蟀也不是蝈蝈,是两只黑乎乎的蟑螂!
这也怪不了韩十一和王仲钰档次低,实在是要在国子监里临时找两只蟋蟀出来不太容易,而去国子监厨房里讨两只蟑螂就容易得多。事情紧急,两人立等决出个胜负,也就不挑了。
这事还得从三位博士离了国子监进宫觐见开始说起。韩十一先被打发回了学堂,他也不客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开始趴桌子上补觉。偏偏旁边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搅得他不能好眠,其中廖吉昌的“夸赞”尤为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