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饭点,肯德基店里,熙熙攘攘,座位都不好找。
这种洋快餐,刚刚兴起。对富人来说,可能不屑一顾。可对城里住着的普通人来说,就算美味了。
从店内的熙攘来看,以城里人的收入,吃这么一顿洋快餐,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
可对高崎这些唐城量具的工人来说,这顿洋快餐,还属于高档消费。
高崎买的这些东西,正好盛满一个托盘,也就刚刚好够他和陶洁吃饱的,却花了一百多块钱。
这相当于高崎一月工资的四分之一,相当于陶洁的三分之一。
试想,一月辛苦下来,谁又舍得,把一月四分之一,或者是三分之一的收入,去吃一顿饭呢?
如果高崎没有那个凭先知先觉得到的财富,他也不会舍得。
为了攒够买楼的钱,高崎每日都很节俭,抽最次的烟,酒直接不喝,在厂里食堂,也是打最便宜的菜。
弟弟还在念大学,他的工资得交给家里,家里父母的收入,也十分低廉。
卖银元得来的钱,已经超过十万了,可他一分钱都没舍得花。
他要给妻子一个最好的家,还有一个最好的婚礼,这是他上辈子欠妻子的。
今天,这是他第一次花这个钱,为了妻子。
陶洁等了好久,才等到一对情侣离开,占了一个火车厢式的座位。
这种座位,是面对面的,一边可以坐两个人,后背是一米半高的椅子靠背,正好把另一边坐着的人全部挡住,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排队买东西的人也很多。
陶洁占好了座位,也正好看到高崎端着托盘,从柜台那里出来。她就赶紧站起来,向着他招手。
高崎看到陶洁了,咧着嘴傻笑,然后就端了托盘走向她。
上一世,他从来没有和妻子来店里吃过肯德基,但他知道妻子喜欢吃。
每每厂里发了奖金,或者从其他渠道弄点钱来,他都会偷偷跑到肯德基店里,买个炸鸡桶,或者买一份鸡翅,揣进怀里,然后匆匆赶回家里。
回到家里的时候,食物还带着他的体温。
妻子肯定要责怪他。他们的钱都有更大的用处,吃了是最划不来的蠢主意。
面对妻子的责怪,他就只是嘿嘿地傻笑。
妻子知道他是心疼她,有时候会掉眼泪。
可妻子从来也不会自己吃,都是要和他一起吃,还会给他倒上一杯酒。
他不肯吃,妻子也不吃。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人一半,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块,把这份带着他体温的洋快餐消灭掉,外加他喝一杯酒。
想起这些,想起妻子离开了自己,再也不会回来,高崎往往撕心裂肺,直到把自己灌醉,再也不想。
如今,妻子真的回来了,真真切切地就在自己身边,自己的眼前。除了感谢上苍给他重生的机会以外,他没有理由不让妻子过上最幸福的日子。
陶洁看他端了满满一托盘食物来,吃惊地看着他问:“你不想过了呀?”
高崎哪里是不想过了?他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啊!
他不会说话,只是冲着妻子,呵呵地傻笑。
“咱们以后,要花很多钱的。”妻子说,“咱们不能像别人一样,这么奢侈的。”
妻子不会怪罪别人,这就是她表达不满的最严重方式了。
高崎就找理由:“不要紧,我工资高一些。”
“那也不能这样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哄我的。”
工资高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唐城量具,不是干部,当工人,没有工资高这一说。
“我,我懂维修技术,经常出去帮别人修设备,挣不少钱的。”
他终于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的确,那时候正是国家入世的前夜,乡镇企业刚刚兴起,买不起新设备,都是从国企里搞点淘汰的旧机床用。
旧设备经常出问题,他们知道唐城量具的工人技术水平高,就经常偷偷请他们,利用业余时间,去给他们修设备。
高崎也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别人打听着找来了,他也去修。
但他这个人实诚,不知道跟人家讲价钱,修一次设备,挣不了几个钱。有时候碰上丧良心的老板,还会拖欠了,以各种理由不给钱,白干了。
在别人来讲,这可能是个挣钱的门道,对高崎来讲却不是。
不过,这不妨碍他用这个理由糊弄陶洁。
陶洁还真相信了他这个解释,问他:“你一月给人家修设备,能挣多少啊?”
高崎算计着,将来买房的钱,还有办婚礼的钱,都得从他这个谎里圆出来,干脆心一横,就吹牛说:“比工资高多了。有时候修一次,人家就给一千多!”
陶洁不怎么信,可她知道高崎实诚,不会对她撒谎,也就半信半疑了。
“修设备很辛苦的,挣钱也不容易。以后,咱们还是不要这么奢侈,把钱用到正地方。”陶洁说。
“只要是买了你喜欢的东西,就是花到正地方了。”高崎说。
陶洁低了头,羞涩地一笑,心里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