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喜欢在临近黄昏时欣赏《双喜图》。
那是前朝的皇家画师崔白的名作。孟皇后还没有幽居瑶华宫时,在内廷翰林院见到束之高阁的《双喜图》,劝自己并不钟情丹青的天子丈夫,将画赏赐给弟弟赵佶品鉴钻研。
“双喜”,指画上的两只喜鹊,但画中更令赵佶痴迷的,是一只野兔。
“正道,你看这野兔背上的毛,崔先生应是以毫尖簇点的笔法,层层铺染。这样的笔法,映于斜阳中,看起来更妙,毛茸茸、油亮亮,仿如一张真的兔皮。”
偏西的日光里,十九岁的赵佶,一身宽大的湖绫道袍,背袖俯身,凑在悬于院中檀木架子上的六尺立轴画前,笑吟吟地与梁师成探讨。
主仆二人正说到兴起处,王府管事带着曾纬,进到院中来。
半个时辰前,曾纬已和钱副承旨,将邵清押往西水门外,关进了汴河南岸金梁桥附近的同文馆。
同文馆本是宋神宗熙宁年间所建,建成之初用于接待外国使节。后来,礼部和大理寺,常借那一处的房舍,要么用于锁院科考,要么用于审讯关涉谋逆通敌等大罪的要犯。
赵佶听曾纬将今日这桩“大快人心事”说了,目光惊悸,一时无法相信。
曾纬带着慎重的口吻道:“姚氏是与大王颇有交谊的民间布衣,钱副承旨要去捕她,被我拦下来了,说还是得先来问问端王。”
赵佶皱着眉,目光落回《双喜图》上枯枝间的一对喜鹊,没有立刻发话。
一旁的梁师成抱过木匣,躬身道:“大王与曾舍人议事,仆先将画收进书阁里吧?”
赵佶摆摆手,让他去。
梁师成绕到耳廊后,将画匣交给书阁里的婢女,转身就发足疾行,穿过亭台池沼,几息间就跑到端王府后院的马场边。
“高咨议,你快去抚顺坊的邵宅,给姚氏报讯!”
梁师成一把拉过正在相马的高俅,三言两语说了邵清被抓的事。
高俅面色骤变的震惊里,很快又泛上警惕。
他盯着梁师成,豪不掩饰自己的疑惑道:“守道,你为何要舍给姚氏这么个恩情?”
梁师成看看天,落下目光,直面回应高俅:“她待瓯茶不薄,我今日做了此事,也算对天上的瓯茶,有个交待。高咨议,我知晓你和姚氏交情不错。嗯,我不算囫囵的男人,但还不至于借着瓯茶的名义,试探你。”
又叹口气道:“也不算恩情,传个讯而已,她或者逃,或者去朝中寻人相救,都与吾等无关。”
高俅点点头,回身选了匹马,翻身上去。
梁师成冲高俅拱拱手,转身往前院回转。
他听到马蹄声渐远。
一个小婢子端着全套茶具,从前头花圃边经过,俏丽婀娜的身影,好像蝴蝶一样轻盈。
就如五年前的瓯茶。
梁师成想起杜瓯茶那句“我们走吧”。
此刻,他宁可,杜瓯茶也被邵氏夫妇招罗成心腹,哪怕做一名细作,或者去了北地,至少,还活着。
……
与抚顺坊隔了一条街的深巷民宅里,叶柔在收拾衣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