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雒阳八月,步广里坊中一座偌大的府邸。
一位十六岁的少年正倚着栏杆,静静地望着池塘。如此时节,池塘当中的荷花早已成残花败藕,不复映日别样红的风采。
然而,年轻人的目光却依旧深邃而悠远。仿佛,他望着的不是一个小小池塘,而是无垠的未来。
许久之后,似乎从那一汪池塘中看出了什么人生哲理,他自顾自地点头道:“嗯,人生的顶级配置,应该心满意足了。”
不错,他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他有着几乎无以伦比的身份。
他的父亲,是这个王朝最高军政长官,大权独揽,声势如日中天。
他父亲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姑姑,是这个王朝至高无上的太后,后宫之主。
就连此时执掌着整个天下的那位天子,也是他父亲一手扶持上位的——这注定他父亲是实打实的从龙功臣,更是名副其实、手握实权的皇亲国戚,权倾天下。
因为这样,天下俊彦皆在他父亲幕府中效力。
就连这个时代天下间,最显赫家族的一位公子,都要在他父亲麾下悉心出谋划策,不敢惹他父亲生气。
一切看起来,人生似乎不该有什么遗憾了。
只是这当中,还有两个不太重要的小问题:一个就是他的父亲,前些时候......嗯,一不小心挂掉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
不过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刚来这个世界没几天,突然多个爹,一时也不太容易接受。
另外一个小问题呢,就是......他的那位便宜老爹,名字叫何进,以前是在南阳杀猪的——不错,他的便宜老爸,就是汉末三国跟笑话一样的大将军何进!
“够了,还自我催眠个屁啊!”
一想到这个根本无法绕过的坎儿,何瑾当时就泪崩了:“我怎么就这么命苦,什么时代不能来,偏来了这个悲催的历史节点,还有了如此尴尬的身份!”
“何进诛杀宦官不成,反而中计身死,雒阳大乱,西北那个杀人魔王董卓趁乱而入。只要了解一点汉末三国历史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天下乱上加乱的开端。”
“之后的岁月苍穹碎裂、日月无光、黑暗笼罩大地,汉室山河倾圮,草木成灰,四海沸腾如汤!......”
想到这里,何瑾顿时一脸哭丧,再度强调抱怨:“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后厅门口站着一位身穿朴素麻衣、却梳着东汉贵妇新兴髻的妇人,忧心忡忡地望着他的背影。
她右手很自然地护在微隆的小腹上,未过双十年华的面容娴静典雅。神色上的那一丝担忧,非但没令她失色,更多几分母性的光辉。
此时厅里又走来一位宽袍大袖、文质彬彬的青年,女子便微施一礼蹙眉言道:“夫君,瑾弟又开始发呆了,且此番已有一个时辰......”
男子闻言,面色同样忧愁起来,叹气道:“自从父亲枉死,瑾弟惊骇之后便得了脑疾之症,每每神思不属。”
“也难怪,往日父亲最宠瑾弟,他们父子情深......这些时日瑾弟身体虽好了些,却终究心病难除。”
刚感叹到这里,何咸忽然一抬头,就被吓了一跳。
原来何瑾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的身前,满脸郁闷地问道:“兄长,话说咱家里的钱财,真的全让你给败光了?”
这话一入耳,何咸眉头都竖了起来,一扫刚才的担忧之色,呵斥道:“瑾儿,为兄同你说过多次,礼不可废!以往你同为兄讲话,尚且知行礼,如今为何......”
何瑾一听这个,脸色顿时更幽怨了:没错,东汉时节人们对礼数可是很讲究的。尤其对于他们这种贵族公子来说,更有着‘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说法。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士大夫,就可以不受刑了。
而是说士大夫因为身份尊贵,可免除一些受辱的刑罚,却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例如遵礼就是其中的一种。